听到门外的话, 身下的人身子蓦然一僵,一双本就泛着些凉的眼,霎时变得幽冷, 不觉就挣扎了起来。

    “别闹。”慕凌一手将他的双手交剪压举过头顶, 用一根纤长的指压住他的薄软的唇轻斥, 眼中却依旧含着十二分的温温笑意。

    谢汝白立刻便感到自己的身子如同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缠住,动弹不得, 口中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怒视着她。

    “哥哥放心, 我不走。”

    随着柔若丝绸一般的声音滑入耳畔,慕凌的指从他的唇上滑下, 他的身上瞬时感到了一股温麻,又绵又软,沾着令人酥软的温度,慢慢地淹没了他的全身。

    就仿佛在那噩梦一般的冰冷阴湿的地窖中,终于有人伸手将他捞起,把他轻柔地拥入怀中, 叫他暂时得以从那个挥之不去的噩梦中得到片刻的喘息。

    谢汝白微微迷蒙了双眼, 情不自禁地想要与这点温暖的来源靠得更近一些……

    “阿姐?”门外的声音叫醒了谢汝白一时的迷离。

    眼下身下的人眼中的贪恋迅速消退,靠近的身子又重新退回了防备的姿势。

    慕凌却不着急, 只是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怀了就让他生。”她满不在乎地对门外道了一句。这不过是个幻境,她们也不过只是入了个角色,这温二郎和木大先头做了什么,关她什么事?再那温从雪以前不是一心想要子嗣吗?现实中满足不了, 这幻境倒是能让他一偿为人父的心愿, 那就让他生去好了。

    交代完, 慕凌索性直接释出了一道威压, 逼退了守在门外的人,然后结一道结界,将一切都挡在了外头。

    这一个个都会挑时候,在淬吾峰的时候,被师兄妹扰也就罢了,到了这儿她若还能忍,她便不要叫扶兮仙尊了!

    “终于清静了。”

    慕凌轻叹了一声,谢汝白立刻就感到周遭突然静的出奇,就连屋外的虫鸣风声都听不到了。

    但越是如此,便越能感到眼前的人的存在,这也让他更想要挣脱身上的人的压制。

    只可惜,他现在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就连唯一能表达情绪的双眼,也在这惑人的温暖之中苦苦挣扎,如同抓着一根坠坠欲断的丝线,随时都会被这片温柔所吞噬。

    每个人心中都有无法抗拒的东西,对于至今也无法从阴冷的噩梦中逃脱的他而言,这样绵绵细水一般的温柔,便是无法抵抗的蛊惑。

    如同无边寒海之中,唯一能渡他的一叶舟。

    即便知道眼前的人身份不明,意图不明,来历不明,但他的脑海中却依旧有一个声音在低语着,蛊惑着他“管她是不是真正的木大,这不过是一饷贪欢”,要他抱起这一捧温暖,沉沦欲丨海。可也在同时,过往熟读的规训也在脑海如细碎的经文时隐时出。

    他对木大没有感情,却依旧会被那些守德的规条束缚。

    “哥哥不是问我是谁吗?”慕凌的声音又温又软,却又带着些噬魂摄骨的霸道,“我不过是想要入哥哥梦的一只游鬼罢了。”

    谢汝白一怔,眼中恍惚浮起一片锦簇花海,有一女子似笑非笑地拥着他,共沉花海……

    他似乎曾做过这样的梦,他望着面前女子瑰丽上挑的眼,渐渐与梦中的那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目重合。

    一股无法言的欲念从心底的什么角落溢了出来,仿佛是另一个自己正用嘲笑的目光看着自己,什么清规戒律?可笑至极,温二郎都有了自己妻主的孩子,他还在这里为木大守身如玉?

    可这个念头却也只是一瞬,他想要抓住眼前这能沁心入骨的温暖,才是他更深的不愿承认的欲念。

    “怎么,哥哥想让我停下?”

    含了春水一般温柔的声音在耳畔轻飘飘的浮起,甚至不等谢汝白回过神来,那人已经松开了他身上的桎梏,用两条手臂支在他颈侧,悬空撑着身子,俯视着他的双眼。

    怀中的暖软突然撤去,余温骤然散去的瞬间,他的心也仿佛空了一瞬,那股挥之不去的阴寒似乎又想要从背后攀上来。

    点漆一般的眸子瞬间清明。

    青丝缕缕从慕凌的背后滑下,他望着她潋滟惑人的眼。而她也看着他,一双桃花眼浅浅如梦,但瞳色却越来越深,幽邃得仿佛一潭墨池。可她却依旧在等他的回答,仿佛不等到他亲口的允诺,便算就这么一直僵持着一般。

    背后阴冷潮湿的怪物湿哒哒的想要缠上来将他拉回永无止境噩梦之中,面前的人却将那救赎一般的温暖当做饵料一般提在手里,非要他开口祈求,才愿意拥他出无边妄海。

    “不……”他偏过头错开两相对望的眼神,齿关中只溢出一个又冷又硬的字,这一个不字已是极限,若是她再要得寸进尺……

    “我的汝白哥哥啊……”徐徐暖煦在轻笑一般的语调中紧紧拥抱住了他,背后阴冷依被这煦阳逼退,绵意轻暖却要吞了他的骨骼……

    翌日一早,慕凌松懒懒醒时,发现身边的人已经没了,起身叫人进来伺候洗漱,随口便对伺候的侍从问了一句:“郎君呢?”

    “回族君的话,祝花节快要到了,郎君与礼官正在书房商议筹备祝花节的各项事宜呢。”侍从一边为慕凌穿衣,一边乖巧柔顺地回答着。

    昨夜这么折腾,还一早就议事,她的这位汝白哥哥还真是个尽职尽责好郎君。

    “郎君用过早膳了吗?”她顺口问道。

    侍从恭顺地答道:“郎君吩咐了,等族君大人您起身了再布置早膳。”

    “哦?”慕凌眉眼微弯,看他昨夜抵死咬着牙,死活不愿乖乖张嘴叫出声的样子。若不是那双眼中泄露出的叫人惊心的媚惑,她还以为他对她是真的没有……

    “带路,去书房。”穿戴好之后,慕凌笑着道了一句,带便大步迈出了房门。

    书房的门关着,隔着门窗依稀能听到里头仪事的人声。守在门外的侍卫见族君突然过来,便急忙先进入通报了一声。

    等慕凌走到书房外时,清茗已经推着谢汝白,同两位礼官一起在门前候着了。

    “见过族君。”众人行礼。

    慕凌上前拉住谢汝白的手,握在手心,态度温存:“有什么事不能等到用了膳后再议?”

    “都是些要紧的事,早些决定了,礼官大人也能早一些做安排。”谢汝白答得得体,但语气中明显没了之前生疏,多了些难以察觉的温淡。

    “再要紧也没有身子要紧。”慕凌拉过轮椅后的推手,对身侧躬首的礼官道,“你们先退下吧。”

    又对侍从官吩咐:“以后郎君未用膳,不要叫人扰。”

    “是。”侍从官躬首诺声,心中却道,她们这位族君大人变得还真是快。之前连一个眼光都懒得给,现在却又一副要将人捧上天去的样子。这上位者的心思,当真是不好捉摸。

    “摆膳吧。”慕凌推着谢汝白进了厅,亲自一口口地将粥菜肴喂到谢汝白的嘴边。

    谢汝白面上虽然依旧冷冷的,但却也并没有拒绝,乖乖的将慕凌送到他嘴边的东西,都咽了下去。

    连玥院的书房台阶高,内中又略显狭窄,并不适合谢汝白行动。但之前谢汝白不受重视,自然就没人来管这些,所以他一贯是在卧房外间处理事务的。今日不过是因为怕吵到慕凌,所以才临时去了书房议事。

    按理来这一会儿慕凌醒了,他也该照例回房处理府中诸事。但一想到昨日那一幕幕,他还是叫人去把昨天为处理完的文书都搬到了书房。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厮前脚搬着一大堆文书进来,慕凌后脚便跟着走了进来。

    她大大方方的发了厮,亲自上手为他沏茶研磨。本以为在书房她会收敛一些,不想她一放下手中的松烟墨锭,便一把将他抱起,坐在了他的椅子上,将他圈在怀中。

    “这府里每日的事都这样多的吗?”她懒懒地问道,整个人就像是没有骨头一般伏在他的身后。

    “嗯。”谢汝白捏着笔的手指微微泛白,轻轻应了一声,但目光却依旧在看着手中的文书,下笔勾勒的速度也并没有减慢。

    “辛苦哥哥了。”慕凌双手环着他的腰,贴着他的背,声音倦懒得仿佛要睡过去一般。

    “族……你要不要回房休息?”谢汝白手中的笔顿了顿,微微侧过头去看身后的人,感到她轻微的蹭摩,就像是只刚伸了懒腰的猫黏在你身上休憩一般。全然看不出昨晚那霸道不饶人的模样,便开口问了一声。

    “不必,你写你的,我就这么待着。”

    身后的声音餍餍的,泛着一点惺忪,但隔着衣料传来的温度,却依旧是那样绵暖得叫人舍不开。

    “好。”他几乎是无声的了一句,便又低下头继续处理起这些琐碎的事务,直到侍从官在外边提醒,已经到了族君与众长老议事的时辰了,他才感到身后的人动了动。

    “我去去就回来,哥哥备好午膳等我。”明明在床丨笫之间那样霸道,但眼下却意外的爱撒娇。谢汝白压了一下嘴角,不愿透露太多情绪,但还是回了一声好。

    眼看人终于心满意足的走出去了,却不想又突然折了回来。

    他看着她拉起他的一只手,在他的掌心写下一个名字,然后俯下身,在他耳畔道:“哥哥可要替我保守秘密哦。”

    作者有话:

    作者:乖巧叉腰,嚣张等夸.JPG

    又是珍惜现在温良版谢二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