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软刀 > 第30章 返航 那串风铃摇摇晃晃,被她遗忘在屋……
    天光熹微, 海风如浪潮般涌动。

    猫注岛渐渐有了人声和烟火气,三花蹲在屋顶,圆溜溜的眼扫过周围, 尾巴一甩,熟练地跳下屋顶, 钻进屋喊人。

    屋内, 山岚和风正在吃早餐。

    风拿着筷子没动, 神情不安, 不住地往门口看,问山岚:“姐,二哥一晚上没回来,他真不来送你了吗?”

    山岚温声应:“他有事要忙。”

    风声嘀咕:“哪有事比你重要, 二哥过他答应你送你回去的,怎么偏偏今天有事。姐, 不会出事了吧?”

    山岚垂着眼, 没应声。

    风还想再,门口忽然站了个人影。

    定睛一看,是和盛霈相熟悉的战士。

    他瞧了一眼屋内,冲山岚笑了一下,喊:“山老师,二哥嘱咐我送你上飞机。赵行已经在机场了, 等你吃完,我们坐车过去。”

    山岚放下碗,问:“他好吗?”

    战士一怔, 神情有一瞬的变化,随即应:“好,二哥帮我们执行紧急任务去了, 上面有规定,不能透露任务内容。”

    风偷偷瞄了一眼山岚。

    她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问。

    吃过饭,山岚进房收拾行李。

    跨进房门前,她听见风问:“哥,二哥什么时候回来?”

    战士悄声:“不能透露。”

    风嘀嘀咕咕了几句,她没再听。

    山岚站在房内,安静地环视一圈。

    他的房间,从她上岛就归她用了,他的生活痕迹被掩盖,换成了她的。床头摊着两本书,桌上放着几把石刀,海螺、贝壳到处可见,衣帽架上挂着她的衣服,和那顶绿色的草帽,草已干枯,它逐渐失去了生命。

    窗沿下,风铃叮当摇晃。

    那枚郁金香芋螺在光下闪出粉紫色的光,她还记得这枚螺躺在他掌心的模样,记得他掌心的温度。

    片刻后,山岚戴上草帽、拎着包走出房门。

    身后,那串风铃摇摇晃晃,被她遗忘在屋内。

    .

    猫注机场。

    赵行早已等在安检口,久不见山岚还有点着急,这会儿见到她进门,忙朝她挥手:“师妹!这里!”

    赵行喊完,下意识去看山岚的身后,空无一人。

    他愣了一下,师妹一个人来的?

    等山岚走近,赵行试探着问:“师妹,那什么,你那个保镖呢?不是还有个孩块儿住,都没来送你啊?”

    着,他自己闭上了嘴巴。

    山岚转身,看了眼空荡荡的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她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来。

    战士对山岚道:“山老师,二哥和我交代过,你身上带着刀,得去那边办个手续,还要证明。”

    山岚点头:“都带了。”

    昨晚盛霈走前,就将这些琐碎的杂事安排好了,在她耳边絮絮叨叨了半天,这儿要注意,那儿要注意,连行李都想亲自给她装。

    手续过程冗长,办完已是半时后。

    赵行丝毫不着急,瞧瞧窗外碧蓝的天,又走到风口吹吹海风,分外惬意。

    他回洛京的日子是个晴日,风雨都停歇,多好的日子。一见山岚好了,他扬眉笑起来:“师妹,走咯,回家去。”

    山岚微微颔首,脸上始终没有笑容。

    赵行挠挠头,欲言又止,终是没什么。两人排队过安检,和他们一起回南渚的还有一个来猫注的科研队,正交头接耳,讨论岛上的淡水问题。

    约莫几分钟,到了他们。

    山岚刚放下拎包,就听得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前一后,来人大声喊她的名字:“山岚!你等等!”

    山岚和赵行顿住,回头看去。

    是徐玉樵和风。

    徐玉樵满头汗,面带惊慌,喘着气道:“二哥不见了!”

    山岚微怔:“不见了?”

    她立刻去看那战士。

    战士神情严肃,隔开徐玉樵,对山岚道:“盛霈同志配合我们执行紧急任务,他的行踪在我们的掌控中。”

    这话真假难辨。

    徐玉樵心急如焚,无法判断,只能紧紧盯着山岚,快速道:“我不管任务,我只知道二哥是为了去给你找刀才不见的。山岚,你不能走。”

    山岚眸光微动,缓慢蜷起指尖。

    这是他在船上答应过她的第三件事。

    山岚微抿了抿唇,轻声:“他答应过我,会亲自送我回南渚,这件事比找那把刀更重要,他没做到。樵,他有比送我回去更重要的事。”

    战士猛地抬手,抵在徐玉樵胸前,盯着他,一字一句:“二哥要我亲眼看她上飞机。他想要什么,你知道。”

    徐玉樵当然知道盛霈要什么。

    他咬牙,和风对视一眼,隐隐有了动摇。

    赵行听了半天可算听明白了,这人不让师妹走,他上前一步,挡在山岚身前:“就算盛霈不见了,师...不是,山岚留下来,你想让她做什么?”

    “我……”

    徐玉樵欲言又止,只是焦急地看着山岚。

    战士把人一拦,对他们:“你们进去,这里我来处理。”

    赵行大着胆子把山岚往安检口拽,还堵在她后面,杜绝她回头的可能性。这过几天就是祭祖大典了,师妹一定得赶回去才行。

    “师妹,你都听军人同志了,不会有事的。”

    “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赶紧回去。”

    徐玉樵急得上火,推搡间,挣扎着昂起头,大喊:“山岚!你能找到二哥!只有你能找到二哥!”

    山岚闻言,脚步一顿,回眸看向徐玉樵。

    赵行眼疾手快,一把把山岚推进安检线内,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那个大声嚷嚷的男人,天王老子来了都比不上祭祖大典,师妹可要回去继承皇位!

    “师妹,赶不上吉时可就完了!”

    赵行絮絮叨叨的,虽然他和山崇是朋友,但他现在和师妹可有过命的交情,顾不上和山崇的关系。

    山岚从来都是理智而冷静的。

    她的前二十三年,每一步都走得极心、极稳,直到遇见盛霈,人生开始偏航。她掉转回南渚的航线,来了猫注,又向更远的地方航行,看过更广阔、更冒险的世界。

    兜兜转转二十多天,又回到了猫注。

    她该回洛京去了,云山屹立千年,山在等她,山家人在等她。她不仅是山岚,也是山家的孩子。

    这是她多年所求。

    山岚攥紧拳,头也不回地进了候机厅。

    “山岚——”

    徐玉樵的声音渐渐远去了,几个工作人员把他带离了机场。战士确认山岚进去后,把风也带了出去。

    .

    登机口。

    山岚独自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跑道。

    今日是晴日。

    澄蓝的天被西沙的水映成清透的绿,流云飘散,丝丝缕缕的白冲淡了两股颜色交叠,呈现出不绿不蓝的交错。

    烈阳回到了南海。

    前几日的摇摇风雨,像是一场漫长的梦境。

    那些日夜,她和盛霈被困在屋里,每一晚风入睡后,他都来见她,有时只是和她话,有时撑着床沿和她接吻。

    除了亲吻,他从未越过界。

    山岚有时候想,为什么不呢。

    山岚望着广阔的天,无际的海,飞机洁白的羽翼显露一角,只要她上了那架飞机,她就能回到山家,得到想要的一切。

    昨天电话里,爷爷反复叮嘱她,招儿,要按时回家,爷爷在等你,整个山家都在等你,务必要赶回来。

    在岛上的日子,隔绝了世界。

    她不再是山家第九代唯一的女孩儿,更不是山家的继承人,她终于成为了山岚,成为自己,与这些称号再无关系。

    那时的山岚想不明白她是什么人。

    现在她知道了。

    山家的祖先是个女人,她有个美丽的名字。

    她叫山栀。

    那年,山栀十六岁,孤身带着垂虹刀,走遍了大江南北,结交朋友无数。山家之所以重诺,是因为山栀有一颗强大而宽容的心脏,她的一生将“侠”这一字贯穿始终,并教导后人,握着山家的刀,便要守山家的诺。

    盛霈自海中将她救起。

    这是她承的恩,她要报。

    山岚听着逐渐蔓延整座岛屿的海风,忽而弯唇笑了一下。

    她并不是什么人,她只是山岚,是山,是风。

    “师妹?!”

    赵行见山岚忽然起身,忍不住惊呼出声。

    山岚低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赵行,或许我来不及赶回云山,能否托你做一件事?”

    赵行神色微变:“你不走了?你、可是……”

    “能吗?”

    山岚断他。

    赵行绷着脸半晌,顿时泄了气,他叹道:“我的命是盛霈救的,我也欠他。你什么事,我一定帮你办好。”

    山岚俯身,在他耳边了两句话。

    赵行重重点头,把这一字一句刻进心里。

    .

    机场口。

    徐玉樵蹲在地上,仰头看着飞机划过长空,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风一吹就散了。

    二哥生死未卜,山岚却离开了。

    他红着眼,替盛霈不值。

    “你的是真的?”徐玉樵盯着风,“为什么山岚能救二哥?”

    半时前,风看着山岚离开,没去送她,转而去找了徐玉樵,告诉他盛霈一夜未归的消息,告诉他盛霈是为了给山岚找刀才出去的,而且只有山岚能找到他。

    此时,风听徐玉樵问,忙拿出了那封信。

    “这封信放在二哥家门口。”

    徐玉樵忙不迭地拆开信,还未展开,一截白皙的手臂忽然从他手里抽走了信,纤纤的手指轻飘飘地夹着信纸。

    他呆住,愣愣地抬头看去。

    风也呆了一下。

    山岚垂着眼,快速扫过这封信。

    上面写着,中午十二点,她需要准时登上码头的船,并不许和任何人联系,否则盛霈会有生命危险。

    “什么时候送来的?”

    山岚问。

    风攥紧拳,应:“你走了之后。”

    山岚和他对视片刻片刻,转头对徐玉樵:“樵,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我会把盛霈带回来的。”

    她顿了顿,看向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少年,盯着他的眼睛,问:“风,能麻烦你帮我回家取一样东西吗?”

    风迟疑一瞬:“能!”

    山岚道:“房间里的那串风铃,你把它拿来给我。还有,你带上自己的行李,这几天住在樵哥哥家里。”

    风一口应下,飞快都跑了。

    山岚注视着风离开的背影。

    半晌,她收回视线,低声问徐玉樵:“樵,我们从南沙回猫注那晚,如果不回猫注,能顺利到南渚吗?”

    徐玉樵一怔,他喃喃道:“能。那天只是大风蓝色预警,平均风力六至七级,二哥那艘船能抵抗八级以下大风,他经验丰富,船一定能顺利到港。”

    山岚攥着信纸,沉默一瞬,:“他们不是冲盛霈去的,一直都是冲我来的。他们千方百计,只是想阻止我回到洛京。”

    徐玉樵不明白山岚在什么。

    他下意识问:“他们是谁?”

    山岚轻舒一口气,对他:“想找到沉船的人,他们阻止我回去继承山家,是为了阻止我拿到山家的手札。那手札里,有沉船的信息。”

    她顿了顿,轻声道:“风是他们的人。”

    “什么?!”

    徐玉樵顿时起身,惊异地喊。

    山岚晃了晃手中的信纸,:“这封信是送给我的,却在我离开后送来。这很不合理,风话了。”

    徐玉樵不敢相信。

    风怎么会是他们的人?

    这个孩子是他们在海上无意间捡回来的,茫茫大海中,怎么能确定风会和他们遇见?他满腹疑惑。

    山岚回忆着那晚:“三艘船在同一个地点相遇,你不觉得太巧了吗?地点虽然是海警通知的,但当时那两艘已经在向鱼点靠近。风是故意躲在那船上的,所以...那时他没有出来,因为他暂时不能被发现,要撑到接近地点才能出现。”

    “当时他的目的是接近盛霈,因为他在找沉船。”

    “在猫注岛上得知我的身份后,他的目标换成了我。”

    在船上,风曾对她认真道过歉,没能出来阻止陈船长。他也曾对她过他有个姐姐,他那时的愧疚是真心的,为了让计划顺利进行,他不能提前暴露自己的行踪。

    同样的,他一路上对山家、山家的刀充满了好奇。

    以及在中转站那晚,她和盛霈去岛上光头家,那晚她在窗外瞥到的影子或许不是风、不是树影,而是风。

    山岚微叹了口气:“他早上一直提起盛霈的事,还去找了你。他想把我留在这里。”

    徐玉樵怔怔的:“那他怎么没直接把信给你?那我...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二哥他想让你回去,我知道的,我明明知道的。”

    “不是你的错,就算我今天到了南渚,也会有人来阻拦我。”山岚道,“至于信的事...他或许犹豫了。”

    徐玉樵问:“他是陈船长的人?”

    山岚放轻声音:“那个男人想不出这样的计谋,背后的人或许只是提前将鱼点透露给他,他自然会来。”

    徐玉樵看向山岚,她眸光安静,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不由想起山岚问他的第一句话——从南沙回猫注那晚,如果不回猫注,能顺利到南渚吗?

    徐玉樵难以相信:“是那天二哥船上的人?不可能,一定是岸上通知的环节出了问题,又或许只是巧合而已。”

    这其中做了什么手脚,他们都无法确定。

    或许如徐玉樵所,真的是巧合而已。

    山岚抿唇:“樵,你听我,接下来风会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只有这段时间能支开他。我一个人救不出盛霈,我们需要帮助。”

    .

    风回来时,山岚和徐玉樵站在原地。

    他紧张舔了舔唇,去看他们,两人正轻声着话,神情凝重,看起来没什么异样,身边也没有别人。

    风喘了口气,把风铃递给山岚:“姐,风铃在这里。”

    山岚垂眼,接过缠绕在一起的风铃,轻声道:“风,信里的事希望你能暂时保密,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风用力点头。

    他揪着衣角擦去手心的汗,问:“姐,你真一个人去吗?”

    山岚“嗯”了声:“他们找上我只是想威胁盛霈,我不会有事。而且军人同志了,他们掌握了盛霈的行踪,我不会有事的。”

    风抿了下唇,没再开口。

    徐玉樵接过风手上的行李,低声:“这两天你就在哥家里呆着,我出去听听,二哥不会有事的。”

    转眼,到了中午十二点。

    徐玉樵亲眼看着山岚上了船,他用余光看了眼边上的风,:“我们回去吧,我去找人听听。”

    风:“樵哥,我想在这里再看看我姐。”

    徐玉樵叹了口气:“看完就回家去,别瞎跑。记住了?”

    完,他急匆匆地离开了。

    .

    山岚神情自然地登上了渔船。

    船舱前站着个女人,面容普通,戴着口罩,三十岁上下,上下扫了她一眼,把人拦住,了句南渚方言。

    山岚停在原地,仍由她抽走簪子,检查散落的长发,再往下,从头至尾,由拿走她脚踝处的刀。

    检查完,女人往她脸上戴了个眼罩。

    往里面喊了声。

    眼前一片黑。

    山岚侧耳听动静,船舱里响起一阵脚步,是个男人,口音不标准,:“你老实呆着,你和那男人都能平安回家。”

    完,他拿绳子把她双手绑上。

    准备将她绑在在船舱角落,这个天气,底下呆不住人。

    “等等。”山岚转身看向那女人站着的方向,轻声,“我的簪子能还给我吗,我的手被绑住了,拿不到的。”

    女人和男人对视一眼。

    男人摇了摇头,刚想话,就见登上船的少年盯着他,无声地了几个字。

    山岚静静等了片刻,女人重新替她挽了发。

    她轻声道谢,而后跟着男人往舱内走。

    山岚在角落里坐下,双手被束在身后,海风拂过,她似有所感,直直往左前方看去,静静地和来人对视着。

    风盯着山岚,有一股奇异的感觉。

    明明她戴着眼罩,那双清透的眼被遮住,看不到他,可他却莫名觉得她能看见他,知道站在这里的人是谁。

    片刻后,山岚移开了视线。

    风站在原地,舌尖发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