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清从爱人的怀抱中醒来是一种幸福,那么醒来后静静描摹爱人的面庞则是另一件充满浪漫的事情。

    尤其是,您的爱人还有着一张英俊神颜。

    潘朵朵侧头看着尽在咫尺的金发神子, 目光逡巡过他的额发、鼻梁和微微开阖的唇畔,心中一再感慨于造物的神奇。当清的微光从帐篷的间隙洒入,轻轻扫在他微卷的淡色眼睫上,那种宁逸又剔透的感觉,让他整个神看起来就像一枚沉眠的宝石。

    不要太养眼。

    一切都又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就是他把她箍太紧了, 要不然她怎么会觉得越来越热得难以自抑呢?不用看都知道, 她现在的脸一定烧得通红一片。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要是流鼻血脸就丢脸丢大发了。潘朵朵开始轻手轻脚去抬那只禁锢在她腰间的手臂, 却发现对方的手臂像块实心铁, 即使用上了她几分“一点儿力气”, 也没能拉开。

    “……朵朵?”

    低哑的声线从少女头顶上方想起, 潘朵朵愣了一瞬, 然后被对方起后性感慵懒的声音弄得红了耳尖。

    她挪动着在对方怀里抬头,就见他一双眼眸尤带着困意半阖着, 垂落的眼睫掩去了瞳仁中过于明艳的华彩,只有眸光里最浓翠的一点,正一瞬不瞬地锁着她。

    啊, 宝石他醒了。

    刚刚苏醒的埃皮米修斯表情懵懂,他低头看着乖乖巧巧缩在自己怀里的少女,下意识满足地弯起下唇角。随后神情渐渐又染上些许疑惑, 朵朵怎么突然到他怀里来了?

    难道是在做梦?那这个梦还真是不错。

    “那个......” 梦里的少女她弱弱地开口了。

    埃皮米修斯顿了顿,随后自然而然把少女揽过来蹭了又蹭,一边闭着眼睛满足哼哼道,“梦里的朵朵好香好软, 喜欢。”

    好香好软的潘朵朵:......开始了他开始了,狗狗蹭骨头环节。

    她就是一个莫得感情的破布娃娃......才怪呢。

    潘朵朵面无表情,不客气地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脸颊,“埃米,你快醒醒。”

    察觉到脸颊上传来的痛感,年轻的神子动作凝滞住,随后骤然瞪大了眼睛。下一刻他触电般地松开了怀中的少女,耷拉下脑袋迅速正襟危坐跪立在一旁,唯唯诺诺解释道:“朵朵,我......”

    潘朵朵坐在羊毛毯子里,歪头看着像是做错了事情不知所措的狗勾,忽然一把捂住了脸。

    太......可爱了。

    她发誓,以前她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喜欢这一挂,憨憨傻傻又蠢萌蠢萌的,不太聪明的样子也可可爱爱,太戳她的心了。

    尤其是......在经历过昨天的事情后……

    他对她无条件的信任,让她心底某个地方溢裂出一道痕迹,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涌出,慢慢填充着那一颗跳动不止的脏器。

    埃皮米修斯见少女忽然捂脸,更加无措了,正手忙脚乱想要道歉,却不想下一刻少女忽然倾身上前,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别道歉,我都知道。还有,昨天谢谢你照顾我。”

    少女完,就如一只轻快的蝶,从帐篷里跑了出去。徒留年轻的神子跪坐在原地,呆呆愣愣像一具精雕细琢的石像。

    半晌,他抬手轻轻触了触自己的脸颊。

    是他的错觉吗?总觉得有什么温温软软的东西落在了那里。

    ......痒痒的。

    没多时,帐篷外传来少女和孩子的拌嘴声。

    “婶......姐姐,你的脸为什么那么红啊?”

    “丢丢乖,好好洗你的脸,话心被水呛到。”

    “你不会是和叔叔亲亲了吧?爸爸和妈妈亲亲后脸也会这么红。”

    潘朵朵:......普罗米修斯你出来,我们得好好谈一谈孩子的教育问题。

    “孩子别问那么多,好奇心害死猫哦!”

    “为什么好奇心会害死猫?”话题被成功转移。

    “因为......”

    帐篷内,年轻的神子听着他所珍视的珍宝们轻快的对话,神色温柔地笑了。

    真好。

    ……

    经历这一场风波,潘朵朵一行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按照原定的计划,继续朝东北方的海岸线行进。

    关于那天发生的事情,他们之后也有讨论过。豆丁丢卡利翁坚决认为潘朵朵就是因为饿过头而晕倒了,潘朵朵则对这样又损颜面的结论拒不承认。

    她仔细向埃皮米修斯描述了下当时的感受,总觉得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咽喉,身体上虚弱至极,使不出力气。这样怪异的形容让埃皮米修斯摸不着头脑,原本他提出让他一个神回去探个究竟,最后被潘朵朵拦下了。

    “别去,反正我们就要见到你哥哥了,他也许会知道原因吧。”

    这倒也是,埃皮米修斯很快被这句话服了。在他眼里,这世上没有什么问题是他哥哥不能给出答案的。

    于是这件事情算是暂时揭过了。

    重新启程后,潘朵朵骑着牛走在前头。背对着叔侄俩,她一张精致美丽的脸上满是凝重与晦暗。

    她自己心中有所知觉,那种濒临死亡般的感觉实在有种莫名的熟悉——像极了她还是一具泥塑时,被宙斯醍醐灌顶和洗脑时的感受。

    所以,在那个洞窟里的……会是一位神吗?

    无缘无故又仅仅只朝她动手,难道是因为发现了她身上的不对劲?

    ——可是为什么最后她却一点儿事也没有,总不会是因为她逃得够快,没让对方得逞吧?或者干脆是对方突然高抬贵手?

    想也不可能。

    太多疑云笼罩在心头,潘朵朵无声地叹了口气。在众神环生的世界里、在奥林匹斯的虎视眈眈之下,真是随时随地都潜藏着生存危机。

    可是,她坚决不能认怂。

    绝不。

    没有谁能决定她这条命的去留,除了她自己。

    ......

    又过了两日,当天边一抹明艳的蓝色点染在大地的尽头,当旭日从那蓝色之中冉冉升起,当清凉的海风带着潮湿的咸味刮过,潘朵朵觉得,自己的灵魂终于得到了救赎。

    终于看到海了。

    然而想要真真切切拥抱到海洋,他们还需先从现在所处的山丘上下去,穿过一道短窄的峡谷,最后沿着海边的峭壁再行走上一段距离才行。

    有话望山跑死马,但在潘朵朵眼里,看见了目标只会让她更有动力。走到这里他们都不知翻过了多少山丘、越过了多少峡谷,眼前这点路程自然不在话下。

    见到海后明显兴奋的还有豆丁丢卡利翁,他的母亲是大洋神女中的一位——普罗诺亚。见到海就意味着有机会见到他的母亲。由于普罗诺亚掌管着一方海洋,只能偶尔到陆地上来看望她的孩子,所以豆丁对能见到妈妈的机会很是珍惜。

    潘朵朵看着兴奋中的孩,心里难免泛起些许辛酸。

    虽然初见面时这孩子一点也不可爱,但久了她也是真心稀罕这破孩的。这么一想宙斯还真不做个人......好吧,他本来也就不是人。人家妈本来就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孩身边了,还把人家爹给弄走了,探个亲都要跋涉那么远......

    整一个古希腊神话版的留守儿童。

    这么想着,她看孩的眼神多了几分慈母般的怜爱。

    “你干嘛这么看我?”孩被她的眼神看得了个寒战。她为何总会时不时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弄得他怪不自在的。

    “我在想,有一个大洋神女做妈妈真好,她一定很漂亮吧?”

    “那是当然,”提到自家妈,孩得意得鼻子都翘了起来,他瞥了眼微笑着的潘朵朵,自觉地把后面那句“比你漂亮”咽了下去。

    “丢丢。”

    “干嘛?”

    “我和你关系好吧?”

    “谁和你关系......好吧,也就勉勉强强。”

    “嗯,”潘朵朵很满意这个答案,她厚着脸皮继续问道:“话,能请你妈妈用海洋的力量把我们运送到海岸的另一端吗?”

    豆丁被这个问题问得愣住了。上一次他和叔叔也是沿着这条海岸线走的,但却没想到要请妈妈帮助他们......如果她能帮他们,好像的确可以更快一点儿见到父亲。

    他很快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完全没考虑过自家妈有没有力气把他们几个弄过去。反正在孩眼中,妈妈和父亲一样,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埃皮米修斯显然也很赞同这个想法,“这样的确会快上许多,就是不知道普罗诺亚姐姐会不会回应我们的呼唤。有时候她会很忙。”

    “没事,如果丢丢同意的话,我们到了海边就试试,如果能得到那位的帮助是最好不过了,丢丢?你觉得怎么样?”

    丢卡利翁自然点了点头,“好啊,等到海边我就呼唤妈妈试试。”

    潘朵朵笑了笑,能省一点力气是一点力气。时间是很宝贵的,越快见到普罗米修斯,她心底的答案将会越快明晰起来......

    待到正日当空,他们终于爬上了离海边最近的一座山崖。

    此时此刻,大海就在峭壁之下,碧蓝的海水翻涌着扑在怪石嶙峋崖岸上,溅起雪白飞扬的浪花。有海鸟啼鸣着飞过,翅尖滑翔着掠起水波,划出一道又一道优美的弧线。

    潘朵朵远远眺望着远处蔚蓝色海波上的粼粼碎光,深深陶醉着。

    “好美啊。”她感叹道。

    “的确很美,妈妈她就生活在这最美的地方。”孩也跟着感慨。

    牛蹄踏在崖壁坚实的石道之上,慢悠悠地向前行进着,没有谁注意到,他们脚下的石块最深处,忽然崩裂出一道缝隙,随后就如连锁反应一般,越来越多的裂缝如蛛网般快速蔓延着,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然而,这些声音却被完完全全掩藏在了海浪撞击峭壁的浪声中。沉醉于美丽风景的旅人丝毫没有发现,即将到来的危机如同潜伏的巨兽,早已暗暗朝他们张开了血盆大口。

    潘朵朵看着那些自由飞翔的海鸟,情不自禁闭上眼睛张开双手,如果有一天......她也能如此自由......不受所谓既定命运的掌控就好了。

    下一刻,如雷声般的轰鸣响起,晕眩的失重感骤然袭来,少女来不及反应,只如一只折翼的飞鸟,朝怒浪纷涌的深渊重重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