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卿的吻如蜻蜓点水。
宛初抬头惶惑地看着他,“大人,你喝醉了吗?”
他低头咳嗽一声,心内叹道,他能对大多数女人冷眼相向,可在她面前,再坚硬的心肠也成绕指柔。从未沉浸过任何风月之事,唯独对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梦里的女人,和这个妖女,令他迷惑,沉醉,乱了阵脚。
他贪慕女妖的身子,不可自控,着实枉为圣君之名。
思及此,他徐徐起身,撩了撩衣袍,一脸肃色道:“夜深了,回屋。”
*
启程去淮州的日子很快便到,是个天清气朗的日子。
侯府上下站在大门外,为他们践行。
沈蓁蓁亦来了。
见到表哥带着一个婢女同行,还是上回在后院遇到的那一个,立时脸就黑了。
仅凭女人的直觉,这个婢女是非同一般女子。
一张狐媚子的脸,她看着便来气。
她撒娇般地拉着江时卿的衣袖,一张娇俏的脸红扑扑,软着声音道:“表哥,蓁蓁也想陪你去。”
“蓁蓁,我此去是领了圣命,路途艰辛,不是闹着玩的。”江时卿笑道。
沈蓁蓁不满的瞥了一眼宛初,低声道:“她能去,蓁蓁也能。”
“她不过是个婢女,怎么能和你相提并论?”江时卿仍是笑意吟吟。
然而,蔺宸却知,江时卿此刻的笑不过是一张假面,脸上笑得多灿烂,心里便有多不耐。
可他不能阻止沈蓁蓁造作啊!
这时,宛初出门,见沈蓁蓁依偎着江时卿,心里很不是滋味。听到那句“不过是个婢女”,心脏骤跌。
脸上仍旧是嫣然一笑。
这时,江时淮走到她跟前,笑容如同融雪之朝阳。
一个纸袋落在手心,江时淮摊开道:“你喜欢吃的蜜饯。”
她喜甜食,江时卿怕是都不知道,反倒是江时淮记在心里,替她买着在路上吃。自从有了味觉,她便是一发不可收拾,贪嘴得很。
低头看包装上写着“锦云”二字,是她最爱的锦云阁的蜜饯,笑了笑,“多谢公子。”
完,眨了眨眼。
“你喜欢就好。”江时淮低头,声音压得很低,脸上浮着红云。
少年的喜欢,是藏不住的。没有瞻前顾后,亦没有算计,干净清透。
自从知晓宛初不过是大哥的婢女,他反而无所顾忌。毕竟,她是良家女子,虽不是门当户对,可他向来不重门第。
这些细微的表情动作,江时卿全看在眼里,尤其是两人话时收不住的笑。
他冷冷道:“宛宛。”
声音冷淡,好似命令。
天知道这两个字,江时卿酝酿了多久,不知在嘴边了多少转才出声。
喊出来之后,还有些生疏。
宛初心里更是“咯噔”一下,眼下当着侯府众人,委实是不习惯听江时卿这样称呼。
她徐徐走到江时卿面前,恭敬道:“大人,都准备妥当了。”
完,欲转身上红霓的马车。
男人一手拦住,道:“你上前面那一辆。”
前面的,不正是江时卿的马车吗?
蔺宸不失时机地笑了笑,附耳低言:“莫忘了,你是大人贴身婢女。”
贴身婢女是不错,可她当真不想喝江时卿同乘一辆车。
即便已有肌肤之亲,可面对江时卿时,她依旧心跳加速,面红耳赤。想到这十来日要每日面对面,她这颗心脏,哪里受得住。
她只好硬着头皮假笑着,和其他人一一拜别,连忙上了马车。
沈蓁蓁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鄙夷和不屑,忿忿道:“妖精!”
声音不大,江时卿却听得分明。
侧目看了一眼沈蓁蓁,解释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她性子执拗,多了反倒徒增她的念想。
他走到老夫人和苏氏身边,嘱咐他们保重身体。老夫人摩挲着他的手,叮嘱一番才放心让他走。
*
半刻后,一前一后的双辕马车麟麟而动,消失在永乐街的尽头。
马车不过分寸之地,宛初和江时卿面对面坐着,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口一颗蜜饯。
吃着吃着,惊觉已吃了一半。
她看着半空的纸袋,无比懊恼。
“这么好吃?”
男人盯着书卷,漫不经心地问。
宛初拿出一颗,递给他。
男人仍旧未曾抬眼,摇头,“太甜。”
“云锦的蜜饯甜而不腻,大人试一试?”宛初无比执着。
它保留了果子原味,并无太多添加剂的蜜饯,与现世的梅干相比,自是没有那么美味,但胜在天然,清爽。
江时卿将视线从书卷上移开,看到她鼓起的腮帮子,垂眸道:“你过了几百年,什么珍馐美味没尝过,还心心念念几颗果子。”
“妾……早就不记得了。”宛初道。
江时卿薄唇微抿,瞥了一眼,沉默不语。
宛初知道她现在什么都没有用,若是他信,便不会三番两次的试探。
看了宛初一眼,江时卿继续看书。
宛初拉开窗帘,外面的阳光透过来,映照在她脸上,白皙剔透得很。
嘴上嘟囔着:“公子到底是细心多了。”
听她为了几颗蜜饯,把江时淮夸上天,江时卿索性将书卷扔在一边道:“出城前要走永安街,整好经过锦云,再去买一些吧。”
宛初将纸袋阖上,连连摆手:“大人,不必了。”可脸上的表情,的分明就不是这几个字。
江时卿无奈,这女妖就是上天给他的考验。前世斗了半辈子,玉石俱焚。好不容易今生将她捉回来,又总被她扰乱心神。
他轻叩车壁,马车骤停。撩袍下车,带着宛初到锦云铺里。
宛初提着裙子,施施然走过去,掌柜见来了位年轻貌美,衣着华丽的女子,忙不迭跑过来招揽:“的见过郎君,夫人,这些都是新鲜蜜饯,任君挑选。”
听到这话,宛初微微一怔,就听到身边的男人冷冰冰断了掌柜的话:“她不是我夫人。”
开店的掌柜,哪有不会察言观色的,饶是想了半晌,也没想到这天造地设的一对竟不是夫妇。
只好尴尬地赔笑。
江时卿轻咳一声,肃着脸道︰“你选一些包带走。”
掌柜想,郎君俊俏,女子美艳,想必只是还未成婚。看男子对女子的态度,看似冰冷,实则贴心,便谄媚地走到宛初面前,为她挑选了几份果子包,恭敬地送到她手中。
这时,店铺外走来两个衣着华贵的女子,一进来便朝这边看,窃窃私语。
其中一个绿衣女子走到江时卿面前,微微福礼:“女见过江大人。”
后面江时卿些什么,宛初也没留意听,只觉得女子很是热情,江时卿却寒暄得很是敷衍。
宛初将几包蜜饯捧在手心,才走了几步,掉落在地。她左手心翼翼捧着,蹲下身子去捡,那样子别提有多别扭。
顾不上还在话的绿衣女子,江时卿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将地上的捡起来,又把宛初怀里几袋提着,沉声道:“走吧。”
本还在话的绿衣,见江时卿把自己晾在一边,对另一个女人如此上心,顿时脸就白了。
江时卿终身不娶的誓言传遍京城,她安慰自己想多了,又迎上去问道:“大人这是要出城?”
江时卿点头,客气拜别女子,躬身上了马车。
宛初拿了几袋蜜饯送给红霓,才折回前面上了车。拉上车帘时,瞥见女子有些哀怨地量她一眼。
恍然大悟,原来是江时卿的爱慕者。
书中,江时卿孑然一身,未曾娶妻,不知让多少京城贵女心碎了无痕。
这些又与她何干呢?她自己亦是心碎的那一个,哪有闲情关心别人。
待马车再次往前走,宛初将纸袋拆开,拿出一颗递给江时卿道:“大人,尝一尝吧。”
江时卿勉为其难吃了一颗。
没有如预料那般皱起眉头。
“大人,妾觉着心情不好时吃一颗,什么烦恼都没了。”
江时卿促狭道:“我看你心情好得不得了,吃多了心撑着。”
这男人怎么就这么不会话呢?
宛初懒得和她计较,道:“大人,为何蔺侍卫今日穿着常服,平日不都是他骑马吗?”
“这次去淮州,我们是经商。孟大人已在淮州安排好了接应的人。”江时卿从袋子里拿了一颗,道:“接下来的日子,我是周亦舜,蔺宸是我弟,你是我……”
正仔细听着,话头突然住,愣了一愣。
“妾知道,是大人贴身婢女。”
江时卿想到方才店铺里的事,念叨道:“夫人。”
宛初惊讶地张了张嘴。
见他眉宇一蹙道:“似乎更合适。”
宛初垂眸,长长的睫毛随着马车上下扑朔,看不清表情。
江时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道:“你不愿意?”
宛初轻咬下唇,“妾知晓是假的,会全力以赴配合大人。”
江时卿默不作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大人?”
“……”
宛初攥着一颗蜜饯,轻声呢喃:“夫君。”
很好。
江时卿以拳抵唇,朝窗外看了一眼,嘴角噙着笑。
他头一回感受调戏姑娘后,得逞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