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务车一字排开, 大多数人从正对门口的那辆开始上,逐渐散往两侧。
温纵和秦邺走在人群后头,见眼前几辆都坐满, 便往一侧挪去。
没走几步,被叫住。
马石很客气,笑眯眯:“温姐, 别往前走了,差不多都坐满了。叶总的车还空着。”
温纵看向秦邺,他稍抬眉,指指最尽头那辆车, “我刚才一直看着,最前面那辆好像还空着呢。”
温纵于是对马石,“谢谢你,马先生, 但是那边还有空, 就不扰叔了。”
语气没有回缓的余地。
马石笑意不减。
本想再些什么, 比如告诉她那辆车不是叶昀安排的,然后偷偷吩咐那车开走。
比如劝她过去看看叶昀。
但想一想, 当初是叶昀亲手将她放走,现在人家翻篇了, 话的很明白,他用手段缠人, 太不光彩。
而且以叶昀的能力, 有的是法子把温纵和别的男人分开,就像当初几句话从婚礼上抢下她那样,大概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没提过。
罢了。
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目送温纵和秦邺两人一起往风雪里走。
坐满员的几辆车相继开出。
路边雪水飞溅。
马石回到叶昀车上。
他已经在闭目养神。
开门时,风雪灌进车内,叶昀脱了外套,裤腿随着号风摆。
马石连忙将车门关闭,低头汇报:“叶总,温姐和秦邺一起坐旁的车去了。”
几粒雪落在皮质座椅上迅速融化。
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似的。
叶昀的神色没有因为刚才的寒气而变动。
马石很识相地闭嘴,默默在心里回忆这事的前因后果。
温纵当年突然选择离开尚城,跟那边几乎完全断了联系,除了叶予甯。
但前年叶予甯出国留学,叶家又一蹶不振,几乎没人再记得那个风光一时的叶家,以及旗袍美人温纵。
不过以叶昀的能力,想要查清温纵的行踪易如反掌。
他没这么做,马石以为他早忘了温纵这号人。
但实际情况是叶昀近几年失眠症愈发严重,只能靠酗酒抽烟支撑,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状况都大不如前。
前几天在世贸大厦谈生意,电梯暂时维护,一行人被迫停在二楼。
本来几位商业大佬都在相互试探,轻松的气氛下暗潮涌动。
叶昀站在窗前,本在聊刚拍的地皮,话一半,戛然而止。
他叫马石辨路边停靠的上刚下来的人。
马石眯了眯眼。
正在过马路的有三个人。
一高两矮。
其中白色羽绒服的女生不上哪里眼熟,就是感觉认识。
直到她回了下头,白皙的脸盘,细眉杏眼,古典韵味。
“温姐?”他喃喃。
一转头,叶昀已经要下楼。
电梯修好,同行的大佬已经准备上楼,看叶昀那架势,被吓到。
马石跟在身后叫他一声,“叶总。”
叶昀本走到楼梯口,闻声如梦初醒。
黯然默了两秒,交代马石:“去盯着,我开完会之前别叫人走了。”
马石于是替他跑到广场守了两个时。
直到见她在外面等人,可叶昀的会议还没结束,怕她就快离开,马石上前邀她等会儿。
被拒在意料之中,只是他没想到温纵拒绝得那么温柔,却坚定。
当年情深意切的姑娘似乎早走出来了。
他紧急给叶昀电话。
又朝温纵离开的方向跑去。
气喘吁吁到了地方,就见叶昀已经站在路边。
他手扶长伞,嵌在折胶堕指的大雪天里,面对那辆车。
“叶总.”马石出声提醒。
“去准备车。”叶昀头也没转。
明明那车还没走,赶上去还来得及。
马石没多,跑着去取车。
再就是那场“车祸”。
他挑准了机会去向温纵乘的车求助。
到了医院,故意把她同事支开,想给两人留点空间,没想到温纵只待了几分钟就离开了。
伤了腿,叶昀本该歇着,但得知温纵是在春晓话剧院工作后,还是马不停蹄赶了过来,顺便紧急召了一批国外的员工和几个朋友前来捧场。
设了宴楼的饭局,却没考虑到温纵在墨城这多年,身边肯定会有青年才俊围着。
以防万一多留的空车,倒便宜了姓秦的子。
马石替叶昀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却不知叶昀是怎么想的。
当初他同温纵的开始就是两人各怀心思,早就注定悲剧。
更悲剧的是有人动心。马石原以为这人是温纵,她离开后,才明白,放不下的似乎还有叶昀。
他那样没有心的人,游戏人间足矣。
何苦跟自己较劲。
马石叹了口气。
.
到了地方吃饭的地方。
宴楼作为墨城规格最高的酒店,装修典雅。
花鸟乌木十二扇屏,水墨挂画,颇具古风。
一楼大厅有几个走动的服务人员,但没有宾客。
想是被包了场。
温纵这次学乖,下车后直奔最偏僻的一桌,脱下外套放桌旁收纳篮里。
这地方坐落大厅西北角,距离中间那桌隔了一条过道和一个服务台。
秦邺跟她身后,也在这桌坐下,脱外套时趣道:“这地方清净,等会儿指不定只有咱俩,吃一桌子菜。”
温纵笑笑,“你要是嫌冷清,就去中间坐。等会儿人来了,可就没位置了。”
秦邺摆手,“怎么会。真只有咱俩,我求之不得。”
他含笑看向温纵,几分试探。
温纵也落落大方地瞧他。
眸底干净,没有半分情愫。
秦邺先在心里叹息一声,挪开视线。
大部分车都到了,厅内逐渐吵闹。
不用安排,演员们主动跟外宾坐成半对半——每桌一半演员,一半外宾。
温纵这桌却迟迟不来人。
直到全部人坐定,这桌也没再上一个人。
温纵耸了下肩,看向秦邺。
真叫他对了。
秦邺提着桌上的瓷壶给她倒水。
大厅正中那桌,坐的都是双方比较重要的人。
叶昀坐在上首席,一侧空了一个位置,另一侧坐着汉诺威剧院负责人。
陈夏虽是春晓的负责人,按身份排,也只能坐下首侧边的位置。
桌上还空了四个位置,叶昀身边一个,对面三个。
按身份,姮婵冤的男女主角该坐他对面,男主先到,心翼翼量一圈,坐到了陈夏身边。
女一姗姗来迟,往桌上扫了一圈,含笑朝叶昀旁边走去。
旁边几桌忍不住往偷这边瞥。
在场的谁不知道席首的男人出手阔绰,身份不简单,可单凭那一身冷肃的气质,就导致没一个敢上去搭讪的。没想到女一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这么大胆。
“这么多人,就她敢主动上前,这样才显得特殊。早知道我也去试试了。”
“金主爸爸肯定记住她了。”
“靠近了靠近了,金主爸爸看她了!”
窃窃私语的语气逐渐急切,众人伸长脖子看过去。
只见叶昀稍稍抬眼,不动声色。
明明冷肃一张脸,那张漆黑的眸里却有份勾人的深情。
女一暗自高兴,细声细气问:“叶总,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她刚刚跟陈夏磨了半天,只为听眼前男人,结果只得了一个叶字,不过在场的绝大多数人演员估计都不知道他姓什么。
叶昀轻笑,身上的寒意似乎一扫而光。
女一脸上的笑愈发甜美,只等叶昀挑眉,问她一句,哦?你知道我,然后叫她坐下。
身后忽然多了个男人,“姐,这是哈维先生的座位。”
女一回头看见一个长相端方,笑眯眯的男人。
笑容僵住,“那个.”
马石走到男一旁边的空位置后,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女一看向叶昀,后者寒肃依旧,仿佛刚才不曾笑过。
她心里疑惑,然而越来越多的视线聚集到自己身上,只能低头掩饰尴尬,讪讪回到座位。
叶昀瞥了眼服务台后的某桌。
勾手叫马石。
听完吩咐,马石暗自撇了撇嘴。
果然,生意人哪有不用点手段的。
.
还没开始上菜,秦邺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跟温纵聊天。
“温纵,听你信佛.你知道吗,你故乡附近的屏兰山上的佛庙重新修缮开放了。”
屏兰山就在温纵家不远的山上,佛庙不大,以前母亲偶尔有精力,总会带她去拜一拜。
不过那地方人少,条件也不好,温纵还没离开川南时,庙里的和尚就跑得差不多了。
重新开放应该是最近这段时间的事。
“前两天听了。”她。
还是一不信神佛的人提的,想来可笑。
秦邺问:“你这几年也没回过家了吧,现在离得近,不如有空一起去看看?”
木屋,摇椅,风筝,野花,星星灯.
关于故乡的记忆里凭空多了一串星星灯。
温纵忽然被自己吓了一跳,心悸似的捂住胸口。
秦邺忙问:“怎么了?”
温纵没应声,看向秦邺身后。
走近一个服务员,“先生,姐,这个桌子是坏的,麻烦二位移步。”
温纵起身,扫了圈大厅,只剩正中那桌还余两个座位。
又坐回,“没事,这样也能吃——”
话没完,服务员含笑,缺心眼儿似的踢一脚桌子。
咵嚓。
桌子散架。
温纵和秦邺目瞪口呆看着桌面桌腿全部分离的‘残骸’。
“先生,姐,这边请。”服务员指向正中那桌。
服务员脸上的笑容无可指摘。
温纵无奈,跟秦邺走向正中。
仅剩的座位,一个是女一身旁,一个在叶昀身旁。
温纵秦邺面面相觑。
秦邺咽了咽口水,朝叶昀那处走。
只听身后女一:“秦邺,那是人家哈维先生的座位。”
秦邺定住,准备在女一身边坐下的温纵也一愣,抽出椅子,没坐。
叶昀端起茶托,稍尝了口,漫不经心地抬眸看向秦邺,“那边还空着。”
的是女一旁边的位置。
秦邺怎么好意思跟温纵抢位置,但温纵已经主动让开,再加上叶昀那种淡然但不容置喙的气场,他只能坐下。
温纵朝他笑笑,看向别的桌,试图寻找一个空位置。
刚才的服务员不知从哪又冒出来,见有空位置,而温纵还站着,二话不把她推到叶昀身边,“姐,别往别处看了,这有位置。”
温纵扶椅背站住,尴尬地解释道:“这里有人。”
“啊。”服务员眨眨眼,“不、不好意思。”
梅开三度。
底下喝茶嗑瓜子的众人纷纷替温纵捏了把汗,金主爸爸再好的脾气也经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吧?
哪知,叶昀看向温纵,慢悠悠道:“他不来了。”
嗯?
温纵回头。
叶昀用指背叩了下旁边的位子,“你坐这。”
吃瓜群众懵住。
刚才不是还那位置是哈维先生的,拒绝了女一,拒绝了秦邺,现在却主动叫温纵坐下、
这双标合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