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我在古代开律所 > 第36章 救人要有始有终
    靖成侯夫人听见这女子竟然出这样的话, 大惊失色之余难掩惊喜之色,正要问个仔细,却被靖成侯拦了下来。

    靖城侯到底在朝中沉浮多年, 谨慎道:“沈束世子离席至归家这段时间,都是与其嫡母在一处, 什么异数不异数的, 你想明白了再开口。”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其实那位夫人要紧的不是沈束的母亲这个身份,众人更在意的,是她与曹后和太子的这层关系。好在秦山芙先前从韩昼那里知道了不少背景信息, 眼下自是明白靖成侯如此谨慎的因由。

    “侯爷怕我武断,民女晓得。既然如此,请容民女先了解一些问题,望侯爷明示一二。”

    靖成侯没应她,却是目光转向晋王。高庭衍见状笑了笑,解释道:“范侯尽可放心。这女子也是窦参领的远房表妹,是信得过的人。先前也办过几起疑难的案子,有些见解颇为独到,范侯尽可听上一听。”

    既然是晋王保举的人, 又是窦近台的亲戚,靖成侯自然就不好拂了秦山芙的面子, “姑娘请问罢。”

    “多谢侯爷。”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问道:“请问侯爷, 那位死去的沈束世子, 与令郎平日私交如何?”

    靖城侯哑然。这女子一上来就问到了痛处。

    因政见不同,靖成侯原本就与太子党的宁平侯府关系平平。他们长辈之间还晓得糊个面子,可底下的后生难免沉不住气, 喜恶全在脸上,关系算不得有多融洽。

    靖成侯只得实话实,“不怎么样。听底下的人来报,这二人平日里碰见,也多的是针锋相对的时候,实在不是一路人。”

    秦山芙了然。也就是,这二人不对付已久,那次在宴会上动手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秦山芙继续问,“民女目前了解到的,是沈束世子在宴会上受了气,转头对令郎寻衅在先,此事是否属实?”

    “属实!”靖成侯夫人沉不住气,抢着答道:“我偷偷遣了几个手帕交去问了当日宴席的情况,都跟我是沈世子先挑事,我儿这才忍不住动了手!”

    靖城侯夫人是个没城府的,回答问题干脆利落,却正好对秦山芙的胃口。她放弃问靖城侯这个老狐狸了,直接问靖城侯夫人:“我又听,贵府公子动手之后,沈世子差点滚落池塘。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靖城侯夫人连连点头,迫不及待道:“这个也属实。我儿与沈世子起争执时正巧在一池塘边上,沈世子似是没料到我儿会出手人,一时不妨便朝后仰去,差点栽入湖中,但最后还是被我儿拉了一把,只跌到在地,并未落水。”

    秦山芙闻言,心里的石头稍稍落了地。

    范缙将快要落水的沈束拉回来,这个事实乍看不起眼,却十分重要。这可以直接证明范缙并无置沈束于死地的念头,即使沈世子真是因他那一拳而毙命,至少可以通过这件事证明他绝非故意。

    靖成侯夫人是个话匣子,不等秦山芙开口,又倒豆子似地道:“然而沈世子虽未落水,但还是被惊着了,当时他俩的动静引了不少人观望,许多人都看见沈世子倒在地上后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个不好看?是不高兴,还是有了发病的前兆?”

    “不高兴是肯定的,不过有其他家的夫人那时世子面如土色,呼吸已经开始急促起来。有人还问要不要紧,但他嫡母曹夫人很快就赶到了,谢绝了主人家的帮忙,就带着世子连忙离去了。”

    秦山芙一听这话就蹙起眉,“可是我听,这场宴席不就是曹夫人的母家曹家办的?既然宴席主人家是自己的娘家,曹夫人为何不就地安置?”

    靖成侯夫人一愣,“这……我也不知道。许是宴会上人多不方便吧。”

    宴会上人多不方便。

    秦山芙蓦地一惊,隐约抓住了什么,但这点念头却转瞬即逝,再一思量,却又什么也捕捉不到了。

    她懊恼地锤了两下自己的脑袋,惹得在场众人侧目。她自己想问题想得入神,完全忘记了这种高门大户规矩多,她方才的行为就跟个乡野的丫头一样,实在是没规矩得紧。

    靖成侯夫妇二人无声对视一眼,又偷偷瞥向晋王。殊不知晋王看着这女子面上却是半分嫌恶也没有,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秦山芙这厢思考问题想得入神,完全没注意到旁人的眉眼官司。她沉思一会,实在串不起脑中的碎片,于是也不执着了,又问:“敢问夫人,从曹府至沈世子府中,驱车大约要多长时间?”

    靖成侯夫人想了一下,“两家离得不远,无论如何,一炷香怎么都该到了。”

    拿现代的时间换算,一炷香,差不多就是半时,四分之一个时辰。

    然而这就奇了怪了。如果是一炷香就能到家,为何一个时辰才传出的死讯?

    “夫人,沈束世子,到底是几时回府的?”

    “这个……”靖成侯夫人懵了一会,“这个我没听。这个问题很关键?”

    “很关键。”秦山芙坚定道,“如果是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回府,明沈世子的的确确是犯了病症而死,可如果是一个时辰左右才回府,那沈世子可就是被耗死的。”

    靖成侯夫人惊出一身冷汗,“耗死……是……”

    “就是见死不救。”

    靖成侯在一旁听了许久,这下也意识到了这件事的关窍,只是心中仍有疑虑,问道:“见死不救,顶多德行有亏,这难道也是能定罪的事?”

    “可以,但不一定。需要分情况看。”

    秦山芙解释,“如对萍水相逢的路人见死不救,只能此人毫无同理之心,胆怕事,但于律法而言,此人并无罪责。但另一种情况便不同了,我与侯爷与夫人一听,请两位判断一二。”

    靖城侯马上道:“姑娘请讲。”

    秦山芙不紧不慢地叙述:“甲回家路上经过一片池塘,忽听池塘里有人喊救命。甲心善,二话不就拾了一截木枝跳进池塘救人,可等那人抓住木枝后拉近一看,发现竟是一年前骗了自己银子跑路的乙,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甲一气之下就丢了手里的木枝,自己转头重新游回岸边一走了之,最后乙淹死。请问诸位,甲应定什么罪?”

    靖成侯夫人困惑,“这…这乙落水,可是甲所致?”

    秦山芙摇头,“乙因自己失足而落水。”

    “那这与甲何干?倘若甲一开始不下水救他,乙不是照样被淹死?”

    秦山芙点头,“水流湍急,确实如此。”

    靖城侯夫人疑惑更深,“况且这乙先前还欠了甲的银子。……我觉得,甲应无罪。”

    秦山芙却凝重地摇摇头,“非也。甲的此番作为,明明白白,应定谋杀。”

    “谋杀?!”

    众人皆未想到竟然是这么重的罪过,不由吃了一惊。

    靖城侯夫人忙问,“怎会如此?救人一命,还救出罪过来了?”

    “夫人方才得有理,可于律法而言,有自己的一套道理。”

    秦山芙耐心解释道,“乙原先落水,本与甲无关,可当甲介入开始施救之后,乙便脱离了方才的险境,然而却又被甲放弃,重新陷入危险之中,这是律法所不能容忍的。”

    靖城侯夫人还在懵神,显然是没理解。秦山芙笑了下,换个方式解释。

    “夫人可以这样理解:甲的施救行为,实质上是给了乙新的生命,可甲偏偏半途而废,这种有始无终的行为,无异于重新扼杀了乙的生命。再者,甲松手不救并非是自己遇了险情而不得已放手,而是因旧怨未了,故意而为之。甲希望乙方死去,并且也利用自己当时的天时地利这样做了,这在律法上,就是典型的谋杀。”

    所谓杀人于无形,便是这样的情况了。众人一时沉默,良久,靖城侯缓缓道:“也就是,既要救人,就要有始有终,不得半途而废,是否可以这样理解?”

    “没错。不仅不能半途而废,还需拼尽全力,如自己救不了,就要给他人让出救人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

    “这便是沈世子这桩案子可能存在的情况了。”

    秦山芙道,“如果沈世子在宴席上发病,由曹夫人救走,世子一直在曹夫人的掌控之中,一身安危全系于曹夫人一人身上,那么曹夫人便须全力以赴去救沈世子的命,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曹夫人能救沈世子,而旁人是插手不了的,可是这样的道理?”

    “没错。”

    秦山芙继续道:“倘若曹夫人与世子在一起的这段时间,确有无法克服之困难导致无法施救也就罢了,如若是人为拖沓,延误了沈世子救助的时机,最终导致世子身亡,那可就是谋杀的罪过了。”

    靖城侯夫人闻言已经彻底不出话来,而秦山芙却不介意再将话得明白一些。

    “侯爷,夫人。若最后查证属实,曹夫人确有谋杀的罪过,那么曹夫人的定罪,将直接会让贵府公子脱罪。如果当真如此,民女定让范公子一身清白,全须全尾回到二位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