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我在古代开律所 > 第52章 申请公开审理此案
    眼见曹锦丽要给自己跪下, 康若滨只觉得头皮都要炸了。

    对方可是曹后的胞妹,太子的姨母,他怎么受得起?康若滨几乎跑着上前将曹锦丽虚扶起来, 好一阵安抚劝慰,才将她送回座位坐下。

    这么一通闹下来, 还未开审, 康若滨就已是一头冷汗。

    他没敢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 而是先向两边的侯爷侯夫人行了个礼,再回去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不由头皮发紧。

    自他出仕以来, 审过的案子没有千件也有百件,但眼下这件案子,无疑是他经手的所有案子里,最棘手的一件。

    想当初还是地方官时,他作为父母官只需辨明案件里的是非曲直,依律办案便是。可自他升任京兆尹主管京城内的各类纠纷,康若滨这才发现,审一桩案子只看律法是远远不够的,处处是给他托话招呼的人, 权衡案子里头的利益关系远比定罪量刑复杂。

    此时堂下两方都是朝廷大员,死了的和伤人的都是侯府嫡子, 很是难办。况且他是太子一手提拔起来的,这案子东宫和曹后也前前后后给他递了不少话, 上头神仙架, 他也只得依命行事,少不得狠狠得罪一把靖成侯府了。

    康若滨定了定神,准备按惯例先将门关起来, 指了下门口的衙役道,“把门关上。”

    不想话音刚落,底下有个耳熟的女声出言阻拦:“康大人且慢!”

    康若滨寻声望去,再一细看,大吃一惊。

    怎么那日在公堂之上辩过陶氏儿溺水案子的女讼师,今日又出现在这里?!

    “你到底是什么人,此案哪来你掺和的地方?”

    “大人,我是侯爷和夫人聘的讼师,今日特来为范缙范公子澄清事实。”

    靖城侯府聘的她?岂不笑话。康若滨正要开口将她发了去,不想她却先一步拿出契书来:“这是侯爷和夫人托我的契书,与那日陶氏一案的契书一模一样。当日大人看过了便认了,想必今日的手续,也该无甚大碍吧?”

    康若滨被她堵了个正着,一时竟无言以对,憋了半晌,没好气道:“本官没你的契书不可。”他指了一下宁平侯府的方向:“审案子讲究个平衡,宁平侯一方并无讼师,你们两家先前既没有商量,你便该退出去才是。”

    真是神逻辑,秦山芙暗自腹诽。

    然而她面上还维持着客气:“大人,话不能这样讲。既是来升堂的,都有权利聘个讼师替自己话。既然宁平侯府没有讼师,那就去请一个不就好了?总不能因为自己没胃口,也不让同一桌子的其他人撂筷子不吃吧。”

    康若滨没想到这女子竟这么坚持,更是不悦。

    而一旁的宁平侯听了半晌,倒感到有些稀奇了。他原以为秦山芙是靖城侯府带来的一个婢女,没想到竟然是替他们话的讼师。

    更意想不到的是,就这么短短几个来回,他便看出这女子伶牙俐齿,很是难缠。眼见康若滨也想不出辙将她赶走,宁平侯便唤了身边的随从吩咐道:“去,将黄讼师请来。”

    曹锦丽听他叫外援,却觉得这样不妥,忙声拦道:“侯爷,这案子黄讼师怕是不清楚里头的曲折,恐怕来了也……”

    “无妨。”宁平侯一摆手,“黄讼师知道这案子,先前就同我过他愿意亲自替我们来公堂给束儿讨回公道。我原想靖成侯应是个体面人,闹不到这个地步。眼下看来……哼。”

    曹锦丽再无话,只好满腹心事地坐了回去。康若滨见宁平侯自己松了口,他自然也无执拗的必要,只好闷声认下,去等那随从叫黄讼师来了再。

    然而秦山芙却不闲着。趁那个不知底细的黄讼师没来,她又道,“康大人,既然此次升堂可以留民女在此,那么民女就接着方才继续了。”

    她手指大门,“本案干系重大,需得将案件经过拆开了仔细审,请大人今日务必开门示众,在青天白日下公开审理本案。”

    “大胆!”

    康若滨刚平了火气,又被她一句激得失态,下意识就重重一拍惊堂木,清脆的巨响回荡整个厅堂。

    然而这一下没呵住秦山芙,倒将曹锦丽吓得狠狠一抖。康若滨也顾不得赔礼,手指秦山芙:“本官的衙门,还轮不到你来三道四!”

    然而秦山芙才不怕他,迎面正怼:“轮不到我,难道还轮不到本朝律法么?”

    康若滨瞪大了眼,秦山芙据理力争。

    “本朝《诸司执训》由太宗一朝编纂制定,对各府司的办事规章皆有明文规定,其中有云,官府衙门审案,需由案外人旁听以正视听。”

    “笑话,你上回怎么不——”

    “上回陶氏儿一案康大人闭门审理,民女便觉得不妥,但后来晋王殿下前来,也算是合了规矩。可今日晋王殿下未到,堂内也无其他案外人在场,既如此,大人就该开了门公开审理,否则便是枉法裁判!”

    康若滨被秦山芙的一通道理讲下来,头脑嗡嗡作响。

    这女讼师与那日判若两人,先前明明轻易被他拿捏,从头到尾都温顺无比,哪像现在这样咄咄逼人。

    然而他却一时寻不到撵她走的由头,康若滨强压怒气,冷声道:“你既知《诸司执训》是由太宗朝制定,便知距今也时日长得很了。过往的规矩,焉能套用现下的情形?岂不似那刻舟求剑之人般可笑!”

    秦山芙却意味深长地笑了:“康大人慎言。这律条虽距今时日已久,可哪朝有废了这律法的?既是没有废止,便就是现行有效的,难不成康大人连祖宗规矩也敢不遵吗?”

    “你!”

    这帽子可扣大了,康若滨哪受得了这个。秦山芙自然也知道这句话分量有多重,却仍无所顾忌。

    如今不似上回,上回她是有求于康若滨给她一个胜诉判决,而现下的康若滨虽是审判官,立场却与她的敌人无异,她必须火力全开才行。

    一旁观战的靖成侯也没想到这个女子这么刁钻,竟将素有主见的康若滨逼得不出话来。靖成侯也是有些资历的老人,听到话到这个地步,便适时上前补充道:“康大人,且不《诸司执训》是怎么规定的,但你的上一任京兆尹韩大人,审案子可从来都是光明磊落,敞开了门让人听审,从不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既有规定,又有先例,不就是想将自己衙门的门关起来,康若滨竟一时找不出理由僵住了。他闷声半晌,又道:“此案牵涉的人都是朝廷要员,也不能仅听一家之言,需问一问宁平侯府才是。——侯爷,夫人……”

    “万万不可!”

    曹锦丽早在听秦山芙主张公开审理时便焦躁不安,不等康若滨话完便急道:“又不是寻常老百姓的家里长短,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家出了这种惨事本就失了体面,怎能像猴戏一样被人围观,还有没有体统了!”

    秦山芙不以为意:“不知宁平侯夫人口中的体统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体统,可都在太宗皇帝编纂的《诸司执训》里写着,就是今天必须要公开审理。难不成,曹夫人的体统,还越得过太宗皇帝了?”

    曹锦丽气得差点跳起来,“我没这意思!”

    “没这意思便好。靖成侯府是名义上的凶犯尚且无所顾忌,尊府既是苦主,又在怕什么呢?这几日沈府生怕外人不知沈府在办白事,怎的正儿八经开始审理时,又想避人耳目了?”

    曹锦丽这辈子只被自己的皇后长姐训斥过,自到大,哪被这样劈头盖脸地损过?她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反驳不出,气得直哆嗦:“你这个不知尊卑的东西,你可知是你在同谁话?我便是马上命人将你拖出去死也使得!”

    至今都没被古代尊卑思想同化了的秦山芙听得此言只觉得好笑,面向曹夫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宁平侯夫人自是身份尊贵,一定要死我,我也没有二话。只是眼下查明沈世子的死因更紧迫些,不如先掰扯沈世子的事情。不过……”秦山芙顿一下,慢条斯理道:“就怕是查明白了沈世子的死因,夫人也没那个心思再死我了。”

    此话一出,曹锦丽瞬间瞪大了眼,只觉周身如堕冰窟,汗毛根根竖立,一阵又一阵的冷意泛上心头。

    秦山芙完便不再理会她。而宁平侯却听出了话里头的不对劲,看着自己脸色发青的妻子,心里犯了嘀咕。

    秦山芙对康若滨道:“康大人,此案要不要公开审理,您给个话吧。”

    康若滨被问得恼火,却又做不了决断。又看一眼宁平侯一边,发现这对夫妇蔫的蔫,出神的出神,各怀心思,像是浑然忘了方才争执的事情。

    又看另一边的靖成侯,发现他正不善地盯着自己,颇有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然。康若滨几乎可以笃定,只要他敢闭门审理,靖成侯便敢直奏御前,再给他扣个不尊祖训的大帽子,恐怕连太子也难保他。

    康若滨一咬牙,决定还是先顺着靖成侯的意思开门审。审案子里头的门道那么多,即使众人都盯着,又有几个能探得出里头的深浅?

    他挥退了门口的衙役:“将门开!谁来围观都不许拦着!”

    初战告捷,秦山芙微微松了一口气,心底畅快不已。

    她转过身望向门口,惊讶却又不意外地发现韩昼正立于府衙门外,面带笑容,对她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