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咬月光 > 第53章 五十三口 心有猛虎。
    六月正是忙碌的时候。大通社紧锣密鼓地准备换届大会, 莫芷课题结项和新的材料申报,以及外语系的那几个人准备出国。

    所有风波在她回来前已经平息,和离开时无任何异样。沈梨她福气好, 时来运转,好事都降临到头上了。但安越那段时间忙, 没来得及细问, 沈梨也准备实习就各自忙碌了。

    大通社的职位一年一换, 基本上坐到部长、社长这个位置就到头了,而且不留大四生。今年安越大三学期收尾,正好卸任, 留给那几个大二的副部竞选部长。

    统管大通社的老师梁正恺找她谈过话,两人坐在办公室内聊过去这一年采编部的情况。到后面梁正恺转着一支钢笔不经意地问她:“你做部长也有一年了。虽然专业那边经常下乡,时间忙碌了些,但现在那几个孩子都是你带。你感觉谁接你的位置比较合适?”

    采编部只有两个副部,剩下的都是大一的理事。一个许弯弯,一个郭霖,原本副部的职位还有一个的,但当时愿意继续留在采编部的人不多,安越也觉得采编部做的这些工作, 需要的人手宁缺毋滥。只有两个副部也够用,再带几个理事培养, 剩下的她来顶上。精益求精,挺好的。

    对于自己的这两个左右手, 安越睫毛轻压, 唇角上扬淡笑着开口:“许弯弯聪明伶俐,组织力强,做事很有热情。郭霖的话, 很老实本分,性格温良而且有上进心,做事细致。但他们也有各自的缺点,许弯弯耿直,脾气火爆,容易得罪人。郭霖又缺乏自信,遇到挫折经常自我怀疑,没许弯弯那么大胆敢做,不适合做领导。”

    但如果真要她选,好像还挺难抉择的。

    梁正恺也理解她,笑着安慰:“都是这样的,人哪有十全十美。何况这两个人对你来,还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过是随口问问,最后也不是你一个人投票决定的,到时换届大会的时候再听听他们这两个人的陈述词吧。”

    安越笑而不语。

    外面的天气正好,阳光明媚。梁正恺轻叹:“想一想去年的这个时候,你作为新任部长坐在我的办公室。当时我还挺意外的,怎么你的前任部长会选了你当接班人。他他看到你的第一眼时就相中了你,一年考核下来发现最后依然坚定自己的选择。”

    他看向安越,眼神带笑:“所以有的时候,其实还挺相信眼缘的,你是不是?”

    不仅是他们期待最后的结果,许弯弯和郭霖这两个当事人也很紧张。而且不管哪个职位任期都是一年,所以其中一个人落选,就意味着合作关系终止。

    谁也没想到从理事到副部合作了两年的搭档,最后也会变成竞争对手。

    换届大会当天,大家都穿着正装出席,清一色的白衬衣黑西裤或者黑色套裙。许弯弯一抬头,就看到郭霖神色慌乱地别开视线。她过去把人逮住,看到他眼眶都红了。

    许弯弯受不了地大喊:“我草,郭霖你有没有搞错啊,这你也能哭?”

    “干嘛,换届而已,还真当是我俩上战场兵戎相见呢?”许弯弯嫌弃地撇嘴拍他肩膀,“爷们点儿,姐又不真的跟你争。如果我没选上,我也照样是你的战友啊,又不会因为这个讨厌你。还是,如果你落选的话你就恨死我了?”

    着,许弯弯扯他领带威胁似的勒住了脖子。郭霖呛得咳嗽,脸都憋红了,生气地瞪着她:“许弯弯!”

    她笑。郭霖哼了几声:“我没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大家共事的日子太美好了,一起在办公室加班想选题、写稿排版,一起扛着设备出去拍素材、采访。一起被老师骂的时候想哭,看到点击率阅读量蹭蹭往上涨的时候想哭,写的稿子被外界征用还能拿奖想哭,现在好像要散伙了,也很想哭。”

    许弯弯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你这一串台词,演琼瑶啊?”

    嫌弃归嫌弃,可是当换届选举进行到部长的卸任陈词这一环节时,许弯弯看到站在台上的安越,眼眶同样泛红。

    台上的女生长发挽起,化着精致的淡妆,套裙衬得人腰肢纤细凹凸有致。只往那儿一站,就有了属于她淡然自若的气场,所有人的都不自觉地看着她、听她话。

    “……最后,在过去的这一年里,我非常感谢对我们采编部关怀备至的梁正恺梁老师,还有我的副部,我的理事。”

    “一直以来,大通社都是Z大培养新闻工作者的摇篮。所以在此,我也借以誓词中的一句话勉励大家:踏上这条无冕之路,鲜花和牛粪、掌声和利刃、金钱与牢笼、权力与斗争,向来不是伟大舵手该考虑的选择;瞭望前路,唯有披荆斩棘冲破舆论桎梏才是我们的职责。我们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要做披荆斩棘的勇士,也要做有情之人。”

    ……

    女生吐字温和,表情清冷,背脊却挺直独立。眉眼写着无畏与淡然,仿佛风来不倒、水来不灭,她永远这样光芒万丈。

    换届大会是大通社所有部门一起进行的,票选结果当天就出来了。

    郭霖抱着安越一直在哭,情难自禁,哭湿了她一个肩头。许弯弯简直没眼看,在那骂骂咧咧的,但眼睛也红着,干脆一起抱上去哭。

    最后许弯弯的止住了,他还没停,真就是个哭包,也不怕羞。

    只有安越知道他心里的难过。

    采编部新任部长郭霖,以多一票的优势成功竞选部长。那一票是安越选的,郭霖知道。但是他不明白,明明许弯弯要比他优秀许多,甚至更爷们。

    安越:“郭霖,有些东西,并不是一个人能力越强就越适合做领导者的。人站的层面不一样了,看到的问题和思考的方式就会不一样。我以前当副部的时候也不懂。”

    “许弯弯比你能力强,但差距不大。你好学,努力一把就可以追上,但人的性格不是一时就能养成的。采编部是一个团队不是个体,做部长需要像粘合剂一样的人。你踏实、能吃苦,会带大家走得更稳。不要怀疑自己,你很好。”

    也可以成为很强的人。

    “而且,”安越笑着,“梁老师交给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你能跑到哪里去?别哭了,哭哭啼啼的,学弟学妹们以后怎么服你?”

    郭霖还在哭,不知道是谁了句“部长男朋友来了”,后脖颈感觉一道拉力。郭霖连退几步然后抬头看到了季翔。

    “翔…哥。”

    男生表情淡漠地点头嗯了声,转而皱着眉去看安越。她肩头湿了一片,淡粉色的细肩带痕迹明显。季翔眉毛拧得更紧,把人护在怀里,“都是他哭的?”

    安越笑:“不是,弯弯也哭了。”

    季翔沉默着不话,眼神有点沉得吓人,他牵着安越先离开。在车内找到一件队服,季翔二话不披到她身上。

    “喂,现在天气很热。”安越挣扎着不想穿。

    季翔生闷气:“那你把身上的衬衣脱了。”

    安越坐在车内,季翔扶着车门站在外面,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给她自己做选择。安越好笑地捧着他的下巴亲了亲,“我一会儿回宿舍换,行吗?”

    “啧。”他舔了下牙槽,有点不爽,“以后别让他抱你。”

    感觉有点酸,安越:“以前也没抱过。”

    季翔哼了声,不太想话。外套披在她身上,让她这么穿回宿舍再脱下来。之后安越换了衣服准备和采编部的人聚餐,问他要不要一起。

    “一起吧,你都不认识我身边的人。”安越拽着他的尾指,歪着脑袋喊他。

    指腹擦着他手指,鼻音微扬:“嗯?来不来?”

    季翔受不了她这样撒娇:“好。”

    下午,采编部的人订了一家日租房,十几个人聚在一块儿刚刚合适。有棋牌室、厨房、台球、唱K房,一群人拎着大包包的零食和食材过来,分工合作,最后等着会做饭的人把菜炒出锅。

    唱K房不隔音,鬼哭狼嚎的声音吵得大家都耳朵疼,但还是玩得很开心。安越带着季翔来的时候,一拨人在客厅玩狼人杀,看到他们时纷纷抬头喊“部长”“部长男朋友”。都是大一准备升大二的朋友,笑容稚嫩青春洋溢,其中一个朝他们招手:“部长,快带你男朋友一块儿来玩游戏啊!”

    许弯弯在厨房切菜,闻言探出一个脑袋喊:“该改口了,你们还叫安越姐部长心郭部长敲你们脑袋。”

    几个人纷纷大笑,叫了安越一年部长,现在要改口还真的有点不习惯。

    郭霖也在给做饭的那几个人下手,闻言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他出来把洗好的水果端给安越他们吃,然后改不改口的都没事,因为安越在他们心里依然是最好的部长。

    季翔捏着她手心:“部长,你很受欢迎啊。”

    安越也凑到他耳边声:“比不上翔哥受欢迎,现在都有粉丝团了。”

    季翔笑着,没她争个高下。学弟学妹们又热情,很快就把两个人一起拉着坐下一起玩游戏了。

    -

    一个多月后,世锦赛在布达佩斯举行,为期十五天。

    出发前三天曹鹏给他放假,放松放松。季翔也没回家,就在安越这儿,化身大考拉挂在人身上。安越这身板根本承受不住他这身高体重,最后只能变成了大尾巴跟在她屁股后面,几乎是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刚买好食材准备做个寿司卷,季翔就把人堵在流理台。

    “你干嘛?”

    安越笑着要把人推开,推不动,干脆就靠在流理台边上抬头看他。

    季翔弯腰,托起臀部把人放上去坐着,两只手把她禁锢在怀里。凑得很近,乌黑的眉眼在灯光下润亮动人,皮肤细腻还很白。他就这样不动声色地盯着人,也不话。

    “一会儿瞳瞳上补习班要放学了,你不去接?”安越捧着他的脸颊,手指滑过他的眉骨和眼尾,最后停在那枚泪痣上。

    “还早,而且赵阿姨会去接她。”

    季翔低头含住她的唇,单手扶住她的后脖颈,轻重缓急地吻过来像撒网捕鱼般把人的心套牢。唇片纠缠,密不可分,吻得人气息紊乱。

    好一会儿,安越才捧着他的脸颊问:“季翔,你是不是有点儿紧张。”

    两人抵着额头,他黑浚浚的眸光落入她眼中。季翔轻扯唇角嗯了声,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低头又吻了吻她的唇瓣,不知疲倦地想要索取更多。

    “明天我就走了。”

    “那我送你?”

    “别了。”他笑了,“你要是送我,我可能就走不了了。”

    安越问:“有这么夸张吗?还是你们教练不让你谈恋爱,他见到我不会骂我吧。”

    “他早就知道了,巴不得你把我拽出泳池多谈会儿恋爱呢。就是突然又要和你分开很久,去到那边之后也不一定能时时拿到手机。”

    安越突然不话了。低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季翔看到她在查机票,把人手机拿开放在流理台上。

    安越:“我去现场看你比赛,这也不行?”

    季翔抱着她低声笑,没话,又埋头在她身上。

    安越知道他这段时间压力大。今年世锦赛和奥运时间紧凑,几乎没什么喘息的机会。从布达佩斯回来就得转机去洛杉矶,行程排得非常紧。罗梦龙季翔是队里心态最稳的一个人了,从到大什么样的比赛没参加过,根本就不用担心。但人又不是铁人,心态稳归稳,紧张的情绪还是有的。

    安越从一开始抵着他胸膛到主动攀上脖颈,把自己送过去承受他的火热。

    走时,季翔又覆在她身上,雪白的皮肤上落下斑斑点点的玫红。安越醒来看到他的这些杰作哭笑不得,过了好几天颜色才逐渐转淡。

    盛夏阳光璀璨,沈梨穿着一条黑色细带连衣短裙,衬得皮肤雪白。背靠编织椅,红唇叼着吸管眼神细密地量着面前的女人。那眼神如狼似虎,又沉默不语,被盯着的人有些毛骨悚然。

    安越受不了了,丢了一团纸巾过去把人给拉回神。

    “你男朋友这醋意看来还没消,要不然临走前还能这么折腾你?”沈梨坏笑着,视线停在她露出的锁骨那儿还残留着的痕迹,啧啧摇头。

    “你郭霖?”安越不解,“你想多了,季翔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只是现在比赛紧张,他情绪不太好想要发泄一下。本来那天想跟着他一起去的,但他们有自己的行程,也顾不上我,去的话可能还得给他添麻烦。”

    安越想了想,觉得还是等去洛杉矶时她再去酒店等人吧。男朋友比赛她一场都没去,总感觉不过去。而且现在她也需要留在学校整资料和写论文,忙完之后他那边刚好也结束了。

    沈梨吊着眼尾冷笑,觉得她这姐们是真不了解男人。吧嗒一声,她把手中的果汁放在桌上,托着下巴叫她:“安越,越越,宝贝,亲爱的。”

    安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有病?”

    沈梨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我跟你一件事,你别生气。”

    “吧。”安越笑眯眯的,“只要不是什么你暴富了要去环游世界结果没算带我,一切都好商量。”

    沈梨翻了个白眼,靠回椅背,心老娘是这种人吗?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起初季翔没,沈梨也就算了。但是现在这样看,觉得哪有什么男人在这种事情上是大度的呢?只不过是在隐忍。

    于是沈梨托着腮帮子,想了想还是告诉她:“你知道前段时间那些谣言是谁造的吗?”

    之前沈梨在电话里跟她过,但那会儿她人还在麦岭,又没有网络于是没有过多关心。等她回来时,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根本无事发生了。

    安越也挺好奇的:“谁?”

    “姜哲。”沈梨笑,“想不到吧?这人还有点本事,能把你过去的事儿都摸得干净,看来是真对你入迷成魔了。”

    安越的表情冷了下来,沈梨继续:“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因为他已经死了。”

    “在盘山岭。”

    “连人带车摔了下来。”

    “嘭——”

    沈梨得特别夸张,但事实上也是如此。姜哲死状难看,谁都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如果是和人飙车的话,当时应该不止他一个人在,但现场勘察时,当天晚上,好像除了姜哲还真没有第二个人。

    像是自己魔怔了跑到那儿飙车寻死的一样。

    八月中旬的天气,外面阳光炙热烤得墙边的绿植都蔫巴巴的,室内空调冷气开得也并不怎么低,但一股寒意就这么从背后爬到了后脑勺。

    “越越,不是我不相信你,我只是想问…”沈梨眼神认真又冷静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整个人看穿,“那天晚上在盘山岭飙车,除了你和姜哲,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她是不信安越能一个人对付姜哲的,即便她再不怕死,但也做不到那样狠厉的地步。安越沉默了很久,思绪像是极不愿意回忆那一晚的事情,但又好像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

    因为他本来,也是那样的人。

    没有人可以比他更狠。

    安越扯着嘴角拉出一抹没什么感情的弧度,“还有一个人。”

    “他也在。”安越,“但是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他会在。”

    她以为自此之后他不会再见自己了,但是没想到当她被人欺负的时候,他恰好在。又好像是,他根本就没算让她一个人回来。

    沈梨懂了,松松垮垮地靠在编织椅里,笑着:“那你知不知道,他是季翔的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