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室,把空调开到了最低温度散了会热,关方提了一嘴:“潭哥,那你手受伤的这段时间,洗澡怎么办啊?”

    白景潭右肩缠了绷带,需要经常消毒换药,伤口还不能碰水,他自己用左手洗的话肯定不方便,但现在天气还热,不洗的话伤口又容易生菌长脓。

    白景潭坐在椅子上,闻言扫了一眼身边的牧南屿,一挑眉:“这不是有你屿哥在吗。”

    很平静的陈述句,似乎笃定了牧南屿会帮他。

    牧南屿脑子里还在罗列各种教训曹武的法子,从找机会把他骗出校外,套个麻袋狠揍一顿,到校长电话举报曹武故意伤同学,最好立马给他记个处分甚至退学……

    神思飘然间,只隐约听见了白景潭似乎叫了一声“屿哥”,具体了什么也没听清。

    他有些茫然地一抬眸,杏眼里半是疑惑半是痞气,像只伸着爪子哈人的猫咪。

    “……你刚什么?”

    白景潭微微勾了勾唇:“我,我洗澡不方便,需要你帮我。”

    “没问题啊,你不就是右手动不了嘛,上半身我帮你洗,下……”

    牧南屿顿了一下,后知后觉这个词有歧义,轻咳一声:“腰以下你自己洗。”

    “嗯。”

    他陪着白景潭进了浴室,南阳大学寝室其实不大,浴室站一个人还好,站了两个大男人就显得有点儿逼仄。

    牧南屿尽力给白景潭让出了中间的空位,自己踮着脚尖贴着角落站,驾轻就熟地扯住了白景潭的T恤衣摆。

    “来,我帮你脱衣服……一会儿我开水,你肩膀那里包块塑料袋,这样水就不容易冲到了,等其他地方洗完,再用湿毛巾简单擦一下,怎么样?”

    白景潭点了点头:“你照顾过病人?”

    “当然啊,你忘了快高考那会儿,我舅舅生病手术住院了吗?还没请到护工那会儿,一直是我去照顾舅舅的。”

    淋浴喷头“哗啦”一下出了水,牧南屿把水温调合适了,才心地贴着白景潭的皮肤淋。

    男生清澈的嗓音被水汽染得有些模糊。

    水花很快串成了一道道水线,顺着白景潭漂亮的肌肉线条往下淌,又很快把中裤浸得透湿。

    牧南屿视线下移了一点儿,瞥见什么又倏地移开了视线。

    “……我舅舅那时候卧床根本起不来,我一样照顾得挺好,你好歹只是一只手活动不方便。”

    白景潭凝眸盯了他一眼。

    “所以牧叔叔的护工费和手术费,是你爸爸出的吗?”

    牧南屿从来没有跟白景潭提过他的爸爸。

    白景潭也默契地从来没有问过。

    就像白景潭不主动提起,牧南屿从不会问他时候父母意外去世的事情。

    没有父母的孩子最懂这样的感受,每次提起来,都像是揭开一道疮疤。

    哪怕隔得时间再久,那道疮疤也还在那里,一揭开就是鲜血淋漓,永远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消失。

    牧南屿唇角自然弯起的弧度消失了,浴室里骤然沉默下来,只剩下淋浴喷头的水花声。

    “如果你不想……”

    “没,不是不想。”牧南屿断了白景潭的话,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实在我那个爸找到我的时候,我就想跟你的。”

    “我本来不想认他的,但舅舅的手术费在那摆着,我没办法……如果我大个十岁——不,大个五岁,自己挣钱了,能负担我舅舅的手术费,死我我也不会认他。”

    “那之前为什么没跟我提起过?”

    “就……有那么个爹,挺丢人的吧。我时候不是跟你过,如果我爹来找我,就算他家财万贯我也不稀罕认他。”

    谁知道脸来的那么快,他心里再不情愿,光是手术费,就可以轻易压弯他的腰。

    白景潭默了一下,忽然抬起左手关掉了喷头。

    “你之前不,是怕我嘲笑你?”

    “昂——毕竟是为三斗米折腰,那么没骨气的事情。”

    “那现在怎么又肯跟我了呢?”

    牧南屿抿了抿唇,垂下眸子,声吐出一句:“因为我现在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比时候,好了那么一点。”

    其实时候也挺好的。

    只不过他不想当着白景潭的面承认,之前是自己年少幼稚,一直误会他把他当心里的假想敌。

    “你认回去,也没什么错。牧叔叔的手术费他出也是应该的。”

    “现在不是手术费的事情……是他想让我考托福雅思,出国留学,这不是扯呢吗?”

    “什么国外教育比国内好,镀一层金回来就能接手家里的产业了——”

    “屁,他就是觉得我现在还是跟我舅舅亲厚,对他太冷漠,想我出国几年,经济受他控制,就能跟我舅舅断了联系。”

    “上次车上他给我电话,你还记得吧?他又跟我提了出国的事情,还用让我退出省游泳队做要挟。”

    牧南屿嗤笑了一声。

    “我就知道,认回去准没好事。你别看他给钱大方,他就是怕自己绝后,心里念叨着要我改姓。他根本不后悔当初抛弃我妈抛弃我,他是后悔只我这么一个儿子。”

    浴室里的热气渐渐化为了蒸腾的水雾,将隔得很近的两人的眉眼融成了一片。

    牧南屿只察觉到白景潭琥珀色的眼瞳幽邃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却分辨不出来那里面是什么样的意味。

    或许是一点感慨,一点同情?

    “……你出国的事,牧叔叔怎么呢?”

    “我舅舅?他觉得挺好……他那是糊涂了,我跟他我爸没安好心,他非对我好就行。”

    白景潭没接他的话,自顾自地问:“你爸给你安排好学校了?”

    “嗯……据是还挺有名的一所大学,我爸捐了一千多万搞的名额。”

    对话就此停止。

    白景潭忽然拧开了浴室的门把手。

    “剩下的我自己洗,你先出去吧。”

    牧南屿有些莫名:“哦——那你有事再叫我。”

    浴室门合上,还挺用力。

    “屿哥,你和潭哥悉悉索索的在里面聊什么啊?”

    “没什么……聊我可能要被迫出国的事情。”

    关方放下手机,有些意外:“屿哥,你要出国啊!那我们岂不是好多年都见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