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夜幕笼罩。老区的街道两旁亮着暖橘色的路灯,朦胧的浅光中映着婆娑的树影。

    一道人影在路灯下走得飞快,影子在光下显得尤其腰细腿长,只是脑袋上的短发似乎好一段时间没剪有些过长了,桀骜地翘起了一撮。

    “屿……你走慢一些。”

    身后白景潭在唤他。

    牧南屿充耳不闻,杏眼压着自顾自加快了步伐,不忘抬手揉一下不住发烫的耳尖。

    天知道半个时前,他舅舅推门进来看见自己正端着碗在喂白景潭喝排骨汤,那表情有多一言难尽。

    像是自家养的蠢孩子终于懂事了,不住点头。

    “我们屿长大了,总算知道关心你白哥哥了!对嘛,你们两个从一起长大的,就该互相照顾……潭,你身体舒服一点没有?”

    白景潭立即接过了他手里的碗,手指也不抽筋了,眼睛也不眯了,唇角一扬端起一个好学生的温良的笑容。

    “牧叔叔,我已经好多了,不用麻烦屿喂我。”

    牧南屿立时抽回手,还没休息一会儿,就听见白景潭慢条斯理地续道。

    “就是头还有一点晕。”

    “喝了那么多酒,头晕也是正常的——屿!你怎么能叫潭自己拿碗呢,快点再喂他喝两口热汤。潭啊,叔叔给你盛一点饭来,你吃下去东西胃能舒服一些。”

    于是,牧南屿喂完一碗汤,喜提一碗饭外加一盘子的菜。

    坐在床上装醉的这位大少爷,牧文俊刚转身出门,他就精神百倍地坐直了,一会儿要他喂肉丸子,一会儿要他喂青菜,乐此不疲,其乐无穷。

    牧南屿碍于自家舅舅的威严,忍了。

    但是这种事情,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后悔终身。

    总算出了门踏上回学校的路,牧南屿什么也不能再惯着他。

    装醉是吧?

    要骗我喂饭是吧?

    恭喜您男朋友-1。

    身后传来一阵疾步的奔跑声,牧南屿刚想再加快点步子,一双手就已经揽过他的腰,将他一把向后捞去,脊背一下子撞入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生气了?因为我在牧叔叔面前撒谎逗你?”

    牧南屿没理他,抬起手去拽白景潭的手,指尖刚碰到他的手背,却感觉到一片凉意。

    他愣了一下,猛地侧过脸去瞧,白景潭的面色似乎是比平时要白一些,唇色浅得像是涂了釉色,衬得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都深了起来。

    难道……白景潭是真的身体不舒服?

    搂着他的手紧了紧,白景潭微侧着脸垂下头,嗓音带着点哑:“我那时虽然还有些不清醒……但对你的话都是真心的,屿。”

    “你是……买那个的事情?那个我其实也没有生气。”

    牧南屿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自己不会挣开,白景潭才稍稍放松了力道。

    “你让我喂你吃饭,我本来也没生气的,但是你干嘛非要在我舅舅面前装——哪怕我舅舅不,我也会喂你的啊!”

    “我跟你在一起,又不是我舅舅逼的,对你好照顾你,也不是他逼的……你其实没必要在我舅舅面前做出什么样子,他是真心把你当自己的子侄一样看待。”

    所以……你可以不用装乖孩子的。

    可以稍微皮一点儿,任性一点儿,想要我做什么就直白地跟我,不用借着我舅舅。

    白景潭那么聪明的人,应该听得明白他的意思的吧?

    身后抱着他的人沉默了一会儿。

    “这附近有人吗?”

    “暂时没有——怎么了?”

    “那你转身,我想亲亲你。”

    牧南屿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转身,抬手勾着白景潭的后颈,跟他接了一个短暂的吻。

    “……屿刚刚得很对,今天是我的错。”

    白景潭揉着怀里的人毛茸茸的松软墨发,缓声道。

    “可能是从……如果我不想法子搬出牧叔叔管你,你压根不会听我的。”

    牧南屿思忖了一下,发现好像还真是。

    白景潭到底也就比他大一个多月,又老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管他逃课,管他抄作业。

    他那时候根本不把这个所谓的“白哥哥”放在眼里,要不是每次他闯祸的时候白景潭都用“不听话就告诉你舅舅”来压他,估计他确实也不会听他的。

    合着白景潭这坏毛病,还是他养出来的。

    “可我现在长大了。”

    牧南屿仰起脸,偷偷咬了一下白景潭的喉结,感觉到抱着他的人蓦地一僵。

    “现在……我乐意听你的,也乐意对你好,关心你,照顾你。那你呢?乐意改改自己的毛病,别仗着我舅舅喜欢乖孩子就来欺负我吗?”

    “嗯,我乐意,我改。”

    路灯暖融融的光线将灯下相拥的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四下无人,一片静谧,他们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逐渐交融在了一起。

    “屿接吻的时候那么笨拙……咬起人来倒是尖牙利嘴的。”

    暧昧的低语在耳畔沉哑地炸响。

    牧南屿轻轻踩了他一下,嘟囔道:“得好像你亲得很好?!”

    “不太好,再练练?”

    “……不练!有车过来了!你站好!”

    闪亮的车灯自区门口的拐角处投过来,牧南屿松了手,改成牵住白景潭的掌心。

    “走吧,我们去外边车回学校……也不知道关方和吴剑今天晚上吃了什么。”

    白景潭由他牵着,慢悠悠地朝着区门外走,安静地听着牧南屿嘴叭叭。

    “白景潭,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区没怎么变过……那个公园,我们以前还在那儿荡秋千,你记不记得?”

    “嗯。”

    “就是那边那棵树好像被台风吹倒了,后来就挪走了……以前白奶奶跟好多老人都在那乘凉。”

    那时候他偶尔和白景潭结伴放学,白奶奶就很开心地在门口给他们招呼。

    “回来啦?跟奶奶一起回家,吃饭!”

    一晃眼,似乎就是一阵风刮过的工夫,已经是一整个十年。

    “以后,我们老了……也在区里找一棵树乘凉。”

    “我怕蚊子。”

    “没事儿,我的血型招蚊子,你坐我旁边,没蚊子叮你。”

    牧南屿弯了眉眼,浮光揉碎在墨黑的眼瞳里,笑吟吟地抬眸去看身侧的人。

    “你看,你这个狗东西,到老了还想用计招我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