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南屿轻手轻脚地上了楼,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忍不住瞟了一眼对面紧闭着的大门。

    白景潭是不是已经到家了……他为什么今天突然给舅舅了电话?

    “屿回来啦,快进来换鞋……怎么一额头的汗?快去,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洗完正好吃晚饭!”

    牧南屿含糊地应了一声,进了家门。

    “你还没告诉我,到底跟潭闹矛盾了没有?人家怎么不来咱家吃饭了?是不是你个兔崽子惹你哥生气了?”

    “……没,不,也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舅舅,我先去洗澡,这事儿我一会儿再跟你行不行?”

    牧南屿顶着自家舅舅狐疑的眼神,快步冲去了浴室,合上门后长舒了一口气。

    他其实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舅舅解释这一切,是该告诉舅舅他和白景潭曾经是情侣,因为赵良的事情分手了,还是干脆省去这一段。

    牧南屿开了水龙头,拧到了冷水的一档,一直到底。

    冰冷的清水泼上脸颊,因为不出的焦躁和紧张涌到脸上的热气终于消退了一点儿,可是脑子里还是混混沌沌的。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他有时候午夜醒来,想到这些事情,都会觉得如梦如幻,分不清是一场迟迟没醒的噩梦还是现实。

    平时只需要五分钟就能洗完的澡,牧南屿足足拖了半个钟头,直到牧文俊过来敲门问他怎么还没出来,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发呆。

    牧南屿慌忙关掉淋浴喷头,换好衣服走出了浴室。

    “这孩子……再不出来舅舅还以为你掉粪坑里了……菜都要凉了,糖醋排骨冷了就不好吃了。”

    “舅舅做的菜,怎么样都好吃。”

    “哟,今天嘴这么甜,别是在学校闯祸了吧?”

    牧南屿在餐桌前坐下,眼一闭心一横,想着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坦白从宽,认命地开口。

    “舅舅……其实我今天回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诉您。”

    他双手交叠着放在桌上,无意识地不住扣着指甲。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神情有些凝重得超乎寻常,牧文俊的表情微变,关切道。

    “出什么事了,你跟舅舅。”

    “今天我去了赵良公司,然后——”

    一阵沉闷的敲门声断了他的话,牧南屿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下子一落千丈。

    “舅舅我先去开门——那么晚了是快递吗?”

    门开,身形颀长的青年站在门口,琥珀色的眼珠在黯淡的灯光下显得极深,似乎是瘦了一些,脸颊的轮廓更加锋锐,棱角分明。

    牧南屿愣了一下,对上那双狭长的凤眼怔了几刻,才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躲闪开眼神,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最后华国人的本能让他支吾着问了一句。

    “你……吃了吗?”

    听起来像个呆子。

    “吃过了。”白景潭削薄的唇微抿,“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跟你。”

    牧南屿点了点头,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跟人出去了,一直出了房门才想起来。

    “舅舅,我……我跟白景潭有事儿,你先吃不用等我。”

    他跟着白景潭走到了楼梯口,捏着衣角摩挲着指尖,躲避着对方的目光:“你吧,什么事?”

    “赵德朗的事情,我看到了……是你做的,对不对?”

    “嗯……我知道,不管我怎么做,我爹害死你父母的事情都已经无法挽回了,我只是想,在我能做到的范围内,弥补一点。而且——”

    白景潭递过来一个文件袋,牧南屿开看了一下,是比他今天去做的笔录内容更有力的证据。

    “谢谢你,屿。”

    牧南屿翻开着那些证据,眼角忽然有些酸涩:“你不用谢我,没有我……你自己也可以做到。”

    “那不一样……屿。”

    一阵沉默,牧南屿低着头,只感觉到白景潭幽深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像是灼热的冷焰,让他几乎着起来。

    他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来找我,就是给我看这个吗?”

    “不是……是想帮你跟牧叔叔解释,有关赵德朗的事情,你今天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不是吗?”

    “是。”

    他确实还不知道该怎么跟舅舅,这事儿牵扯得太多,真的论起来,白景潭确实应该在场。

    “那我们……现在进去?”

    “先等等,我和你的事情……你想让牧叔叔知道吗?

    牧南屿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白景潭低低应了,似乎看出他的局促不安,又补了一句:“一会儿我来吧,你看我哪里落下了什么,补充就好。”

    十分钟后,餐桌上的气氛沉闷得几乎结了冰。

    白景潭得条理分明,牧南屿从头到尾几乎没什么需要补充的,只要低着头在一旁听就行了。

    他感觉的得出自家舅舅的心情很差,只是分不清楚是因为赵良的事情,还是因为他和白景潭的事情,又或者两者兼有。

    终于,牧文俊开口了,劈头盖脸的一句。

    “你们两个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牧南屿心下一沉,生怕舅舅气急了去骂白景潭,连忙出声:“舅舅你要骂就骂我吧,是我……”

    “就因为这个事情,你们俩就分手了?!”

    牧文俊一张脸铁青,看看他又看看白景潭,咬牙切齿:“你闭嘴!潭,叔叔知道,屿的父亲对不起你们家,对不起你。”

    “可是屿除了给我的手术费和护理费,长这么大,没有用过赵良的一分钱!”

    “你跟他是从八岁开始一起长大,一直到现在,认识十一年了!屿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难道不清楚?!”

    牧南屿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牧文俊又扭过头来骂他。

    “还有你,谈恋爱这么大的事情不告诉舅舅!谈了这么久,分就分啊?!”

    “我……舅舅,瞒着你是我的错,可是你别怪白景潭啊,他——不管怎么,赵良还是我有血缘关系的父亲,他没有怪过我,他只是……”

    只是看见他就会想到那些痛苦,这没有办法改变。

    “没什么只是的,潭是该骂!”

    牧南屿猛地扭过头,看见白奶奶住着拐杖进来了,拐杖尖指着白景潭。

    “潭是该骂!他爸爸妈妈要是知道,他因为这事儿就跟屿分手,指定也骂他,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