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耽美同人 > 栀子花的移栽方法 > 第9章
    白墨就是吉祥街上那个流浪汉的事不止怎么传了出去。

    老富可能是城管大队的那子回去发牢骚,被谁猜了出来。他们中间肯定有人和白墨过交道,毕竟当时他在街上游荡了那么久。不过谁也拿不准,因为派出所那边也是早就知道的。

    其实这没什么要紧,知道不知道,又不碍着什么事儿。大家都是关起门来各过各的日子。但是岳方祇还是觉得挺不高兴的。

    因为想起以前别人是怎么对待白墨的。这个念头让他心情有点儿阴郁——他最开始也不想管白墨。

    如果他真的没管,这会儿白墨坟头可能已经长草了。

    白墨很安静地在流水线后头捡馒头。这是岳方祇店里最简单的活儿,只要站在那里把馒头剂子一个个拿下来,放到笼屉上就行了。他原本还想让白墨在馒头出锅时站在门口卖馒头,后来消了这个念头。倒不是担心白墨偷钱什么的,只是白墨的反应还是有点儿慢,岳方祇怕耽误生意。

    他现在确实是忙不过来。单卖馒头利润很微薄,店能有个相对可观的收入,一来是靠走量,二来是靠别的面点。眼下其实是供应不过来的,每天都有人买不到馒头。长期这么没有休息日地连轴转,岳方祇确实也觉得吃力。白墨能帮一点儿忙,岳方祇正在教他怎么做糖三角。他店里干粮的品种在慢慢增加——为了不让客人流失到别的店里去,而且这样他也能多赚些钱。相应的,工作量也增加了。

    最后他考虑老富的提议,雇了郑阿姨的侄子郑。那年轻人看着还凑合,只是不怎么踏实。岳方祇听他悄悄和自己的姑姑抱怨薪水太低,工作不体面。

    岳方祇没吱声。其实这种店铺,通常都是一家人经营。只是对岳方祇来,找家里亲戚来做帮手是很不现实的。雇佣外人有一个好处:凡事可以公事公办,不必太讲什么人情。

    岳方祇守在门口卖干粮。中午这一批刚出锅,队伍长得要命,都甩到吉祥街南街上去了。一个穿灰蓝褂子的老头儿买完了干粮也没走,而是仔细看着店里的白墨,和岳方祇闲聊:“这真是前阵子躲在你雨棚下的那个人么?”

    岳方祇是。他希望对方别在问下去了,怕白墨听见多想。谁也不知道白墨的脑瓜里一天天都在琢磨什么,他很安静。岳方祇觉得那种安静是近乎悲伤和忧郁的。老富总这是岳方祇想多了,那种状态只是因为白墨呆呆傻傻而已。但岳方祇觉得自己的感觉没错。傻子是很快乐的,可他从来没见白墨笑过。

    什么时候条件合适了,岳方祇算领白墨再去医院看看。当初住院时精神科过来会诊,医生癔症是可以治疗的。不过以当时白墨的状况,让他保持安心和恢复健康是更重要的事。

    肯定又要一笔钱。年底了,岳方祇不能不考虑钱的问题。他手里有几个钱不假,但是转年房屋到期,他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在这里干下去。如果可以买,他当然得想法子凑钱把房子买下来的。如果买不了,他又要找新铺子的。肯定还是在吉祥街这一带,但这一带的店铺成本都很高昂。他眼下的这个铺面租金算是极便宜了。

    而且还有以前的那些烂帐。他神色阴郁下去。估计就快要上门来了。

    正琢磨着,白墨摇摇晃晃地抬着大笼屉慢慢挪了过来。那玩意儿对他来还是太重了,岳方祇赶紧接过来:“别抬这个,你抬不动,郑呢?”回头一看,郑不在。

    白墨又爬到梯子上去够笼屉了。岳方祇看得胆战心惊:“赶紧下来,还是我来吧。”

    他丢下顾客,自己去抬笼屉。白墨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脚,双手紧紧扶着梯子。等到岳方祇撤掉梯子时,才发现他细白的掌心全是深紫色的梯子印痕。

    郑终于慢吞吞地重新出现,把空掉的笼屉搬回到屋子里去了。

    岳方祇皱眉看着他的后脑勺,又看着白墨的手,忍不住下意识地拿大手给白墨揉了揉:“这儿不用你,你进屋吧。”

    白墨的睫毛很轻地抖了抖,低头回屋里去了。

    穿褂子的老头儿慨叹道:“你可真是好人呐。我瞧他是个善面,还带几分旺人相。佛祖保佑,好心肯定会有好报的。”

    岳方祇其实对这些东西半信不信,不过好话大家都爱听。他客客气气道:“借您吉言。”手底下却没停,很利落地收钱找钱。

    老头儿仍然在抻着脑袋看白墨:“我真的,这要是女相,就更了不得了。你看那眉眼……眉长过目了。”

    岳方祇不懂眉毛生得长怎么了,不过白墨的眉眼是很秀致的。要是他不老那么呆呆地低着头……岳方祇琢磨了一下,觉得又想像不太出来白墨眼里有神的样子。不过现在总算是比从前要好多了。

    有个老太太把钱给了岳方祇,却不让他给自己装馒头:“你能不能给我留五个糖包,五个馒头,放边儿上,我下午回来取。”

    岳方祇手下动作一顿:“糖包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老太太摆摆手,好像很急:“没事儿,没事儿。”着就把正好的零钱递了过来:“我听讲座要不赶趟了……”

    岳方祇勉强道:“行吧。我给你个条。”他从桌边记笼屉数的账本上撕下来一个纸角,写了几个数字,递给了老太太。

    后面又有几个老头老太太也是这样。岳方祇觉得挺奇怪的,但也没多问什么。他就是卖个馒头,人家也没不给钱。

    馒头卖得总是很快。岳方祇做事利落,装馒头收钱,整个过程短则几秒钟,长则十几秒,嗖嗖的。等他把中午的干粮卖完,那个老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转悠回来了:“我听康婶儿,你家还做供果?”

    岳方祇正在收拾东西:“做,不过得提前订。两块钱一个。有寿桃,面鱼和红馒头。要多少?什么时候取?”

    老头儿琢磨了一下:“五五的数,先一样来五个吧。明天能取么?”

    岳方祇点头:“能。供完了吃么?”

    老头儿问到:“吃跟不吃有什么区别啊?”

    “吃的话就做软点儿;不吃的话就做硬点儿——能放挺长时间。”

    “吃。”老头儿付了钱:“明天晚上能取么?”

    岳方祇点头:“七点半之前过来,太晚就关店了。”

    老头儿背着手走了,岳方祇把订单记到了门口桌边拴着的那个本子上。

    下晚关门,又是一通忙活。岳方祇最后把做供果的模具翻出来,压了一排面鱼。郑走了,白墨正在很仔细地擦面案台。

    他有点儿咳嗽。这两天晚上开始有雾霾了。其实每年冬天都会这样,城郊一开始烧麦秸,城里就没法喘气了。身体好的人还凑合,要是本来气管就有毛病,到了这个季节就难熬了。

    岳方祇看了眼时间,把抹布从白墨手里拿了出来:“你回卧室呆着吧,把门窗关了,空气净化器开……会用吧?就那个最大的白色按钮,按一下就行。我出去买点儿菜。”

    他戴好口罩去南街了。

    回来时屋里静悄悄的。岳方祇落了门锁,忙着在厨房做晚饭。鸡块儿豆腐白菜砂锅,主食是花卷儿。他们晚饭常吃汤水就干粮,因为好做,半个时之内准能做好。

    他把一把碎香菜撒在汤上,擦着手招呼白墨吃饭。结果没有回应。

    岳方祇有些不安,赶紧拧开卧室门。桌子前的白墨惊了一跳。岳方祇走过去,发现他面前是一块面案,上头放着岳方祇之前没做完的一个面鱼——不过是用模具把面团儿压成鱼形而已。

    而在那个简陋的面鱼的边儿上,则趴着一条活灵活现的金鱼——面捏的,半个身子上都是精细的鱼鳞。岳方祇拉起白墨的手,发现他哆哆嗦嗦地手里,有一只镊子。

    岳方祇仔细看看金鱼,又看看白墨,震惊道:“你做的?”

    很久,白墨终于轻轻点了一下头。

    岳方祇啧舌道:“乖乖的不得了,你要这么做生意非得赔死……没这么费功夫的。”不过他很快就笑了:“甭害怕,喜欢玩儿就玩儿吧,面有的是。”他端详着金鱼,真心实意道:“你手怪巧的。”

    白墨抬起头。岳方祇觉得自己从他的眼睛里,第一次看到了真正明亮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