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动了很多人吗？”
走在青石板街道上,桃蓁蓁有些害怕，轻声道：“我娘我娘有没有吓到？”
“你呢？”
江烨冷笑斜睨，有心让她吃个教训，“侯府莫名其妙丢了个姑娘,还是在她及笄礼这天,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最近犬戎人蠢蠢欲动,一般的恶徒人贩也不敢到那条街放肆。”
“那，那怎么办？”
桃蓁蓁有些结巴,此时那不顾一切的拼命心态消失,忐忑便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让她隐隐开始后悔。
“知道错了？”
江烨轻哼。
桃蓁蓁拼命点头，
“那，你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静了片刻,江烨问道。
“及笄宴散后。”
“怎么跑出去的？看门的婆子呢？”
“”
桃蓁蓁犹豫,耳边便听他冷笑道，“怎么？都这会儿功夫了，还有心替别人瞒着？”
“虽然你们院子跟侯府隔开，但里面的人可都是侯府安排的,况且侧院直接相连。”
“为了侯府的安全考虑，我难道不该问个清楚？”
也对
桃蓁蓁垂下眼，轻声道,“刘婆婆去吃酒了，我瞧着没人便自己跑了出去。”
“你倒是能干。”
听得这声嗤笑,桃蓁蓁脸上涨红，嗫嚅道，“我一开始只想出去看看，谁成想,谁成想在外面遇到了陆师兄”
“所以，你就跟他跑了。”
“我只是”
桃蓁蓁咬住下唇，想解释又无从起，什么呢？她偷听到和他的婚事，她不想嫁，她想要逃走？
即使江烨并不想娶她，也不会喜欢听到这样的回答。
终于，她声道，“我很久都没逛过街，以前，以前我爹在的时候，每年都会带我出去买生辰礼。”
“别以为装可怜就行。”
也不知过了多久，脑袋被人乱揉了一把，桃蓁蓁惊讶地抬头，却见那霸王神色别扭，“以后，我带你出去玩。”
她愣住。
“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也可以告诉我。”
对上她惊讶的眼神，江烨顿了顿，“至于今天，你就是被我带出来玩的。”
“可是”
桃蓁蓁微微睁大眼，江烨却飞快打断了她的话，“你以为我是得了允许才出来的，并不知道没有告诉家里人，懂吗？”
“可，那不是把责任都推到你身上？”
“不然呢？”
江烨没好气道，“难道要你在及笄这一日，自己跟外男跑到了外面？”
“不是”
看他脸色又开始变黑，桃蓁蓁及时咬住嘴唇，半晌才声道，“知道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慢慢套好了词儿，雪渐渐地大了，脚下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周围静悄悄的，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
桃蓁蓁莫名感到有些孤单，往江烨身旁靠了靠，这才发现自己被伞笼罩得严严实实，再一回头，只见他半边肩膀落满积雪，却仿佛浑然未觉。
“江烨”她站住脚，伸去推那伞，“你别只顾我”
“别动。”
江烨却是低声喝止，垂眸凝视她片刻，突然将某样东西插入她发间，低声道，“桃蓁蓁，生辰快乐。”
路边人家的灯笼发出柔和的光，透过红色的油纸伞面落入他的眉眼间，潋滟如画，温柔惑人，桃臻臻竟不由得怔忪了一瞬间，下意识地想，若不是那恶劣的脾气，他估计会是整个京都少女的春闺梦中人。
毕竟她从未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子。
“这是”
她低声喃喃，伸往发髻上摸了摸，触碰到一样温热的事物。
那是一根玉簪。
也不知在他中捂了多久，竟在这雪夜里捂出了暖暖的热度，那热意顺着她冻僵的指尖透进心里，让她忍不住一颤，仿佛被烫到了一般，下意识地就开始慌乱起来，“不，这有点”
“这是我亲做的生辰礼。”江烨握住她的指，少年的大在冬日里依然暖热，让她双颊也跟着慢慢红了起来。
“蓁蓁，以后每年，我都会送你的。”他低声道，松开将那簪子认真扶正了些，“你要早点习惯。”
习惯他会是和她相伴一生的人。
大红伞外，落雪簌簌，仿佛将他们跟整个世界隔开，在这样一处的，静谧的空间里，她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那些不甘与难过仿佛渐渐也震散了一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烨有些别扭地移开视线，伸将一样东西甩了出去，“这种破铜烂铁，以后就别带了。”
“江烨！”
发觉那是陆望舒送自己的银簪，桃蓁蓁震惊地睁大眼，想要去寻，却是一片白茫茫，再也不见其任何踪迹。
心渐渐沉了下去，熟悉的气愤与郁恼慢慢涌了上来，桃蓁蓁忍不住瞪住了江烨。
“不许这么看着我。”
江烨沉了脸，扭过头，“反正以后你只能听我的，这一辈子都是！”
一辈子？
桃蓁蓁握紧指，“你是不是也知道”
“快走吧！”
江烨垂眸望她，“雪愈发大了。”
团团的雪花在伞外坠落，慢慢盖掉了身后的脚印，也将那些未出口的心意一并掩埋在这一片白茫茫里。
回到侯府后，果然江烨揽下了所有责任。
也不知道是不是两家大人有了默契，只不轻不重地了他几句，然后也就过了。
桃蓁蓁知道，那是因为或许他们都觉得，未婚的夫妻出去逛一逛，私下过个生辰仿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到底心中憋闷，再加上外出受了寒，她第二天就病倒了，后又渐渐加重，竟一整个冬天都缠绵病榻，不得外出。
本来冬日事忙，好了去跟着夫人学年节方面的事情，这一下也断了，陈信芳送了不少补品过来，让她好好修养身体，其他的事情，等年后再。
她知道，这或许也包括了两家的婚事。
如今这个结果，夫人也是乐于见到的吧。
桃蓁蓁苦笑，便越发懒怠了，平日里窝着连针线也不想动，那个做了一半的香囊放在那里，迟迟没有完工。
这是五件套里的最后一个，也是最费心思的一个，之前她怕江烨为难，反反复复拆了好几遍，如今
她有些心烦地将东西压在上面，然后看着外面的雪景发呆，前两日，陆师兄托人送了封信和一些药材过来，信上他，等过了年，他会正式上门拜见，到时候会跟师母清楚她生日那天跑出去的事情。
他大概还以为自己会被骂。
桃蓁蓁叹了口气，提笔写了回信，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送给他，于是也只好将信收了起来。
好像，一切都只等着明年，似乎到了明年便会所有事情迎刃而解。
就是不知道心结，会不会也一并跟着解开。
虎贲营的训练过去，江烨正式入了职，成为一名御前侍卫，每隔三日才能轮班回来一次，平日里总是跟在当今身旁。
圣人似乎很宠爱他，甚至连明年的封禅大典也交给他全权安排，于是他便要提前过去查看和安排护卫军，确保一切都万无一失。
这一去，大概要三个月后才会回来。
桃蓁蓁松了口气，缓缓也好，否则她都没想好，要如何应对这样关系的转变。
江烨临走前来看过她，强硬地叮嘱了许多，直到她快不耐烦了，才闷闷不快地离开。
然后，桃蓁蓁过了一个平静的新年。
这一年的雪下得极大，团年饭前，胖子快快活活地在窗外喊她，给她看自己堆的几个雪娃娃，大大，有男有女，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好的精力，也不怕冷，居然忙活了一下午。
“这是爹爹，娘亲，我。”江骏挥舞着通红的，白白圆圆的脸儿也像个雪娃娃般，笑得见牙不见眼，“桃桃，我也堆了你和姚姨姨。”
桃蓁蓁兴致勃勃地看着那几个雪人，数了数，忽然迟疑，“那是江烨吗？”
一个头歪歪的雪人离得比较远，看上去有些不高兴的样子，江骏跑过去拍了拍，将它的脑袋按紧了些，有些嫌弃道，“是啊，大妖怪总是这样斜斜看着我，我马步蹲得不好！”
桃蓁蓁仔细一看，果然是斜视着那个雪人的样子，不由得失笑。
团年饭吃过后，桃蓁蓁便跟着姚妁华转回了自己的院子，在经过那几个雪人时，她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突然跑过去将江烨那个雪人头摆正了些，又将自己的围脖放在了它的身上，然后才缩着脖子跑了回来。
“怎么突然起了玩雪人的心思？”
姚妁华笑，伸替她理了理衣领，将那鹤氅裹得更紧实一些，叹息道，“我还以为你及笄了，没想到还是这么孩子气。”
桃蓁蓁傻笑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这份莫名其妙的心思从何而来，只是搂紧了她的胳膊，“好冷啊，娘亲，我们快回去吧！”
姚妁华无奈地摇摇头，回头看了眼那雪人，便带着她一路而回。
过了年，宫中便出发准备去往祭天，往年都是正月十二，今年倒也不例外，并带上了一众皇子。
姚妁华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将自己关在了房中，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打开了房门。
桃蓁蓁十分担心，端了做好的饭菜过去，却见她坐在屋里，模样冷肃憔悴，见自己进来也只是敲了敲桌子，“坐，我有话要和你。”
“娘”桃蓁蓁心生忐忑，乖乖在一旁坐了下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姚妁华却是脸色难看，看了她许久才缓缓开口，“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江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