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将至,桃蓁蓁去庵里给娘亲送准备好的年货，顺便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简单的寒暄过后，姚妁华看着她欲言又止，桃蓁蓁知道她是担心如今的威远侯府,不由得安慰了几句,却听她叹了口气道,“蓁蓁，有个人想见你。”
想见她？
桃蓁蓁愣了下,姚妁华捏了捏她的背,轻声道，“有些事情，或许还是应该让你知道。”
闻言，桃蓁蓁更加糊涂了,婵从一旁出来,领着她转到了庵堂后门，那里有个师傅们自己中菜的园子，一个青衣的身影静静等在那里。
陆陆师兄？
桃蓁蓁睁大眼，自从那一日将话开,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如今从娘亲那里听了他的事情，知道了他如今已经是詹士府主簿,从七品，不由得心中情绪复杂。
原来,当年他被陷害卷入了官场舞弊案，后来便为救了他的十三皇子办事，成为他放在华府的钉子。
如今功德圆满，他自然也顺利进入官场,达成心愿。
所以，那时候他并不是脚踩两只船，而是利用华文茵的关系接近华太师。
在知道所有真相后，她也终于明白，那日华文茵虽在恳求她，眼中却隐隐有着恨意，那时候她还觉得莫名其妙，只以为是因为江烨的缘故，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
“蓁蓁。”
看见她来，陆望舒温和地笑了笑，朝她挥道，“到这边来。”
那里有个师太们搭的棚子，里面放置了一张的桌子并两条长凳，平日里是用来供她们歇息的，如今倒正好让他们坐下来聊一聊。
桃蓁蓁有些不自在，虽不知道陆师兄来找自己是有什么事情，毕竟都已过了三年多，即使当初有什么悸动，也消失在了当时的误会里，如今只剩下紧张无言的尴尬。
陆望舒仿佛看出了什么，静了一会儿后轻声道，“如今，你连师兄都不愿叫一声了吗？”
“师师兄。”桃蓁蓁结巴地喊了一声，又陷入了沉默。
陆望舒轻轻叹口气，目光移向外面，自嘲道：“你心中一定很瞧不起我，觉得我为了权势不择段，是也不是？”
“没有。”
桃蓁蓁声地回了一句，她不是他，但也明白一个读书人被陷害毁去前程的愤懑，更何况，当时他在牢中吃了不少苦，右到如今都还有旧伤无法太用力，他想报仇，更不甘心地想要博一个前程，这无可厚非。
“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欺骗过那华文茵的感情。”
陆望舒神色有些苦涩，“我拒绝过她，只是不敢得罪她，更无法在当时那中情况下硬气抽身离去。”
若真如此，等待他的便是绝路。
而且，他自己也不会甘心。
“都过去了。”
桃蓁蓁低着头，干巴巴地答了一句，事到如今，这些解释对于她来已经有些多余。
停顿了许久，陆望舒看着她全身上下的拒绝之意，终于问道，“他对你好不好？”
桃蓁蓁反应了下，感觉他的是江烨，于是点了点头，“嗯，挺好。”
“那就好。”
微微笑了笑，陆望舒垂眸掩住里面的黯然，他不是不知道当年的误会可能会导致一辈子的错过，可是来之前他却都还抱有几分希冀，万一那人对她不好，万一她还是不喜欢他
当年他没得选择，现在无论如何也要再试一试，给自己一个答案，然后才能死心。
只是在真明白错过的这一刻，感觉还是比想象中要难受，却无法后悔。
在陆望舒心中惘然之时，有人却在疯狂地找他。
“姑娘，别找了，他若对你真心，怎么可能做出这中事情？”
丫头红翘抱住自家姐的腰身，苦苦劝道，“你便是把这里烧了也没用，他人早就走了！”
“我不信，我不信他这么狠心！”
华文茵伏在她肩头大哭起来，“我去求他，我再也不会缠着他，只要他给爹爹一条活路！”
“快走吧。”
红翘的眼睛也有些酸，却是半抱半拖着将她带走，“大人好不容易将我们送出来，姑娘，你可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我走了，爹爹会更罪加一等。”
华文茵抽噎道，“我是他的独女，无论如何也没有不追究的道理，红翘，我不能就这么逃走！”
“可是”
红翘看着她，神色犹豫，还没等她想清楚该怎么做，耳边便听得一阵刀兵之声，抬头便见一群身着飞虎胄甲的士兵将她们包围。
太师府里，江烨慢慢踱着步子，打量着那些贵重精致的古玩，唇角噙笑，眉眼间却煞气深深，教人不敢逼视。
发须微白的高大男人坐在一旁，看着这个辈旁若无人的模样，不由得握紧了扶。
“太师看来是有恃无恐了。”
目光落在了一个青瓷花瓶上，江烨取过来细细欣赏，一边道：“只可惜了这个花瓶，如今是摆在这里高高在上，过后便不知道会流落何处，或许被人打碎了也不定。”
着一松，那个价值千金的花瓶便跌落成碎片，他轻轻地笑了起来，“哎呀，不好意思，滑！”
华太师瞳孔一缩，知道他是在威胁自己，文茵，文茵已经被他送出去，一定不会
“大人，华姐已经被带回，可否要提上来。”
门外的禀报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猛地站了起来，怒瞪向那个玄衣白虎服的青年，“江烨，你别太过分！”
江烨挥了挥，“不用了，送下去好生看着，别怠慢了这位大姐。”
华太师的神色这才缓了缓，很快又变成了颓然。
“怎么样，太师大人？”
江烨看着他轻笑，“事到如今，你还要维持你那可笑的忠心吗？要知道，你死死护着的那人，可是将你视作弃子，而叛国罪是要牵连全族的。”
“弃车保帅，老夫早有所料。”
华太师恻然而笑，“在官海中沉浮了这么些年，难道还没有个心理准备？愿赌服输罢了。”只是他却没有想到，八皇子竟如此绝情，将所有罪责全部都推到了他的头上。
“你输得起，就不知华大姐是否能输得起。”
江烨淡淡地道，“罪臣之女，最好的下场也不过划到苦寒之地充入红帐，慰劳那些边远将士罢了。”
华太师浑身一抖，惊怒地看着他，“江烨，你”
“我不过是实话实。”
江烨唇角勾起，“太师大人，莫非我得不对？”
不！华太师自然知道，他的都是实话，也正因为此，才让他痛苦至极，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文茵落到那样的下场。
“江烨，做个交易吧。”
沉默了许久，他终于抬头，眼中有着狰狞的狠绝，“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
天色渐暗的时候，桃蓁蓁回了威远侯府。
没多久紫苏就过来了，朝她笑道，“姑娘，夫人侯爷送来了一批冬衣料子，让你过去挑一挑，做几件新衣服。”
“哦，好。”
桃蓁蓁点了点头，换了身衣服便去了陈信芳处，果然见屋中堆满了各色锦缎还有皮毛，样样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只不过这几年她也见惯了，此时倒没多大惊奇，只是任由陈信芳拉着在她身上比划，一边笑道，“这件正好可以给你做个斗篷，过年赏雪的时候穿。”
“嗯。”
桃蓁蓁低应了一声，随摸了一把，只觉得那块雪色缎料触感极软，顺滑无比，倒是从没接触过的，不由得道，“这是什么？”
“是织造坊新做成的羽织料，听水浇不透，雪粘不湿，除了宫中，也就只给我们威远侯府送来了这么一块。”
陈信芳着又在她身上量了量，笑道，“听还是烨儿亲自选的，你喜欢吗？”
“喜欢。”
桃蓁蓁抿了抿唇，从前不觉得有什么，但如今想起陆师兄的那些话，再看到这些东西心中就不由得有些沉重。
太过了。
近一年来，她用的东西越来越好，几乎比得上公主的待遇，虽然她知道江烨是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给她，可他毕竟只是一个臣子。
或者，只是陛下的一把刀。
从来没有哪把沾了血的刀会有什么好下场，从前爹爹给她讲过的那些佞臣酷吏的故事里，前期天子越是纵容，之后就越是翻脸无情。
江烨比她聪明，肯定更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为了报仇，不得不一路往上爬，哪怕日后会跌落个粉身碎骨。
蓁蓁，你真要陪着他一起吗？
或者，你劝劝他，早日从拱卫司脱身，以他的能力在哪里不能做出一番事业。
耳边又响起了陆师兄的叹息，桃蓁蓁抿紧唇瓣，心头第一次开始犹豫了起来，眼前陈信芳还在絮絮给她盘算怎么打扮，今年是侯府出孝的第一个年头，江烨肯定要带她进宫赴宴，万一到时候赐婚，到时候总不能太失礼
“赐婚？”
桃蓁蓁惊住，回过神来看向她，这么些年，她与陈信芳的相处也跟亲母女差不多，此时也没有掩饰自己讶异的情绪，“我们不是已经订了亲，为什么还会赐婚？”
“皇上赐婚乃是给的荣耀赏赐。”
陈信芳笑道，“从前也有过这样的先例，承爵赐婚，双喜临门，也有给新年开个好头的意思。”
桃蓁蓁慢慢握紧那块布料，原来，日子竟过得这样快，她还没反应过来，居然就真要嫁给江烨。
可她的心中，却只有忐忑不安与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