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华太师的案子,江烨直到十天后才有空回来歇息。
正值年前，一切都办得很赶，华太师及其党羽都下了诏狱，连其家人奴仆都被关押了下来,圣上很快就有旨意下来,华太师作为首恶年后处斩,其余一概人等流放的流放，发卖的发卖,以儆效尤。
因此案江烨办得利落干脆,又得到了今上的不少嘉奖，他一股脑的都送到了桃蓁蓁的房中，让她随便挑喜欢的东西赏玩。
桃蓁蓁却是看着更觉心惊肉跳，不免在话间有些心不在焉,江烨见了也猜到几分她是在害怕,于是提议带她出去散心，京中白玉楼又出了几道新鲜菜式，正好是她喜欢的口味。
桃蓁蓁有些犹豫，“你这几天应该很辛苦吧,不如还是在家休息的好，如今又快过年了，家中准备得也很丰盛,不一定要出去吃。
“在诏狱呆了那么久，我也想透透气。”
江烨笑了笑,握着她的道，“你就当陪我，好不好？”
不动声色地将抽出，桃蓁蓁点了点头起身吩咐人去准备车辆,也不过半个时辰，两个人便坐到了这京中最负盛名酒楼的最顶层。
白玉楼乃是仿造前朝白玉琼楼所造，一共有五层，一层比一层奢华，到了顶层更是琳珑满目，连护栏都是用汉白玉雕琢而成，平日里也只用来招待王公贵族，没点权势的人连上都上不来。
但江烨却是这里的常客，一来就被带到了最好的包厢，坐在房中烤着炭火，几乎可以看遍大半条街道的风景。
桃蓁蓁抿了抿唇，这一路上来遇到的人几乎都对江烨言辞讨好，卑躬屈膝的，让她非常不自在，心里也越来越不安起来。
实在是太像了。
和书中的那些酷吏恶臣，往日里她出门很少，也没有特意留意过，竟不知如今众人对江烨已谄媚畏惧至此。
看了看对面神色自若烫酒的青年，她微微捏紧了指，鼓起勇气问道，“江烨，那华文茵”
“提她做什么？”
江烨漫不经心，用软布将青玉杯里面擦拭一番，“无关紧要的人，你莫要放在心上。”
“也不算无关紧要”
桃蓁蓁咬了下嘴唇，低声道，“那年的端午节，她还曾帮我结过围。”
“别人对你的一点好，你倒是念念不忘。”
江烨放下杯子，抬首瞧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答应我的绣品却是至今未曾做完全套。”
桃蓁蓁怔了一怔，才记起曾经那桩事，隔了这几年，她是真的全然忘记了，也没有想到他竟还记在心里。
“我，我回去就补”
到底有些气短，桃蓁蓁弱弱地道，“可你现在不是都不戴那些东西了吗？”
“你送的，我就戴。”
江烨笑着倒了一杯酒推过去，温声道，“试一试，是他们新出的梅花酿，不伤身体的。”
桃蓁蓁不喜饮酒，但见他很是期待地看着自己，不由得皱了皱眉，端起来尝了一口，勉强道，“还行。”
“不喜欢就算了。”
江烨笑了笑，将她杯中残酒饮尽，淡淡道，“下一回，让他们做些更好的来便是。”
“是我自己不喜欢酒味，你别为难人家。”
桃蓁蓁伸抓住了他的袖子，“江烨，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是收敛一些比较好。”
江烨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然后抬头笑道，“这话是听你师兄的吧？”
“你”
桃蓁蓁愣了一愣，猛然睁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道，“你在监视我？”
“我只是要护你周全。”
江烨垂下眼，“蓁蓁，你不能陆望舒什么都信，别忘了，三年前是他负了你。”
“他没有负我。”
桃蓁蓁有些生气，“我跟他当时本就”
“本就只是误会？”
江烨抽回袖子，冷冷地看着她，“他是十三皇子派到太师府的奸细，跟那华文茵并无私情，如今话已开，你们便又恢复了亲亲热热的师兄妹关系？”
“江烨，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桃蓁蓁怒道，“我不想和你吵架，我只是为了你好，想劝劝你罢了。”
“在和他见面之前，你为什么不想劝我？”
江烨抬眼看她，面无表情，“你不是无论我怎么样，都会相信我，陪着我吗？”
“我没有不信你！”
心知跟他不通，桃蓁蓁无奈，“算了，不这个了，吃完东西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江烨不答，只低头给她夹了一筷子菜，两人之间紧绷的氛围才缓和了些，桃蓁蓁味同嚼蜡地吃了几口，到底还是放下了筷子。
江烨的动作一停，抬头看她，桃蓁蓁勉强笑道，“我今日本就有些积食，你吃，我等着你。”
江烨抿了抿唇，看着满桌子的菜一会儿，也慢慢放下碗，“我也饱了。”
“你都没吃什么啊！”
桃蓁蓁急了，“好端端的，干嘛要赌气？”
“同我赌气的是你。”
江烨静静地看着她，“蓁蓁，你信他不信我。”
“我没有！”
见话题又转了回来，桃蓁蓁很无奈，“你不要总是怀疑这么多好不好？我又不是你审的那些犯人。”
话语一出，江烨整个人便僵住了，桃蓁蓁也自知失言，静了好久才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现在让你很害怕吗？”
江烨敛眸，唇边慢慢逸出一抹自嘲的笑意，“也对，现在也没有几个不怕我了。”
“可是蓁蓁，你永远不用怕我。”
他抬头，努力地扯了扯唇角，“不是我不想收敛，而是现在既已到了这个位置，便由不得自己，你不用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会好好的护着你。”
“你绝不会落到华文茵这样的下场。”
桃蓁蓁怔住，原来他知道自己的不安，可是却误会她是害怕被他牵连。
抬头刚想解释，下面街道却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她抬首朝那处看去，只见一行拱卫司中兵卫押解一长串犯人经过，里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衫褴褛单薄地在雪地里行走。
“江烨，你不得好死！”
“化作厉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我要吃你的肉，扒你的皮，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佞臣！”
风中隐约传来了下面的恶毒咒骂，桃蓁蓁睁大眼，猛地握紧了指，眼前却被人挡住了，江烨的掌温暖宽大，“别看，免得脏了你的眼睛。”
可是有些事情，却并不会因为不看而不存在。
桃蓁蓁慢慢拉下他的，轻声道，“江烨，我们回去吧。”
“好。”
江烨也有些后悔，没想到拱卫司的最后一批押解竟会在这个时候，恐怕已吓到了她，于是出乎意料地耐心和温柔，“我去让他们将马车牵出来。”
桃蓁蓁点了点头，只是在他起身后目光不受控制地又移向了下面。
那里，甚至还有几个不足膝盖高的孩童。
四驾的马车停靠在门口，江烨替桃蓁蓁裹紧了斗篷，伸扶她上车。
雪花一片片落下来，掉在眼睫上，很快化作了雪水，桃蓁蓁伸去揉，谁知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
利箭声破空而来，还没得反应过来，桃蓁蓁便被江烨一把推进马车里，车帘放下，只听得一阵兵器格挡之声。
“江烨，拿命来！”
车外一声厉喝，桃蓁蓁紧张地掀起帘子，只见十几个黑衣人从街道窜出，攻势凌厉地朝他们袭来，江烨这边只有三四个人，却丝毫不惧，每个人都缠住了好几个杀，将马车护得密不透风。
只是为首的几人身明显不同，他们本就是为了报仇而来，此时毫无顾忌，拼了命的打法让她看得心惊胆战，尤其是江烨却还要挡在车前面无法脱离，眼见得便有些被动了。
是为了护着她。
桃蓁蓁又惊又怕，不由得想起了三年前的那次遇袭，若不是为了护着她，江侯爷也不会死，如今如今这仿佛噩梦重演一般的场景让她整个人都仿佛掉入冰水里。
为什么在京城中也会遇到刺杀？江烨江烨他如今竟有如此遭人厌憎了吗？
“进车里去。”
正看着，那边江烨朝她冷喝一声，长剑隔开了险些刺进腰腹的匕首，桃蓁蓁吓得指一抖，因为着急反而又往外探了探身体。
“找死！”
眼看得有人留意到了这边，想要往马车上扑去，江烨握紧长剑，脚下连踢打开缠斗的两人，然后反身朝那人横扫而去。
温热的血溅到了桃蓁蓁的鼻子上，她微微睁大眼，看着江烨将她一把拉了起来，低声道，“别怕。”
那个被刺中的人还未死透，挣扎间黑巾掉落下来，面容稚嫩，竟然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江烨冷冷睨视一眼，“不知死活！”然后一脚踩断了他的脖骨。
“景！”
痛苦的惊呼声响起，同时被踢开的两人同时扑上来想要救人，江烨腕一抖，袖箭射出刺中一人肩头，同时脚下横扫，出剑抵住那另一人的胸口。
这时候场中的战斗也差不多结束了，几十个兵卫从街头巷尾包抄过来，很快就将此地围了个密不透风，那些黑衣人见情势不对，反身要逃，却早已一个个被拿下，或死或伤，动弹不得。
“走！”
见此情形，被江烨制住的那人朝旁边猛喝一声，“我们中计了，他是故意引我们过来的！”完，朝剑上猛地扑了过去，被刺了个透心凉。
“大哥！”
被刺中肩头的那人恨恨地看了江烨一眼，目光怨毒至极，却也并不多留，转身就破开了一个口子朝暗巷而去。
“追！”
江烨往前一步，冷道，“今日在场的这些贼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是！”
下面人领命而去，直到这时桃蓁蓁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下已经冷汗淋漓，风一吹便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江烨回首看她，在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后神色却依然平静，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桃蓁蓁张了张嘴，却不出一个字来，眼看得他朝自己伸出来，不知怎地竟惊恐地倒退一步，躲开了他的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