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陛下皇子虽多,但由于十几年前太子巫蛊一案，当时成年的皇子基本都被牵连进去，导致后来只剩下几个还年幼的未引起帝王猜忌。
而随着时间过去，又因各中意外折损了几个,如今便只剩下八皇子和十三皇子两位逐渐长成,竟也在朝中形成两派,隐隐有争夺皇位之意。
只是比起生母早逝的十三皇子，八皇子如今呼声更高,更不提德妃如今暂代凤印,理六宫之事，只差一道旨意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无论从年纪还是生母地位，他都应是东宫的不二人选。
只是差就差在了他本人。
比起文武双修,待人谦和,素有贤名的十三皇子，他显得粗莽傲慢，腹中空空，长得也是黑脸鹰钩鼻,实在谈不上好看，因此一直不得今上的喜欢。
如今代理朝政的旨意一下，倒是给了众臣们一个讯号,原来即使心中有所不满，陛下也还是更偏向于传统的立长立嫡,若是没有其他意外，只怕此次病好后便是德妃册立皇后之时。
也因为此，德妃如今亲身伺疾，事事不假他人之,做足了一副情深义重的贤良之态。
可是，江烨跟着的却是十三皇子。
桃蓁蓁叹了口气，将胡乱写下的东西揉成一团丢进水中打湿，墨汁很快洇成一片，慢慢散了开来，就像她此时杂乱无章的心情。
自古以来，卷入夺嫡之事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成者王败者寇，即便是拥护的主子上了位，也还要防着功高盖主，兔死狗烹，更何况由于当年娘亲的事，桃蓁蓁一直对十三皇子心中有着芥蒂。
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宽厚贤明。
只是江烨也绝不可能选择投靠八皇子，毕竟这几年查出来的事情，将当年犬戎人一事的背后黑都隐隐指向了他，所以即使再艰难，如今他恐怕也要逆风翻盘，扶植十三皇子上位。
他已没得选择。
桃蓁蓁正值心烦意乱，外面传来丫头的通报声，卢太医来了，这还是他今年第一次上门。
想起自己学医之时，她拍了拍脸打起精神，又让人去取早已备好的礼物，决定打铁趁热，今日就将事情定下来。
只是她没想到事情的进展却完全不在自己的预计里面。
“桃姑娘，我自认这几年来对你也算是尽心尽力，你又何必如此对待老夫？”
卢太医神情憔悴，仿佛一下子疏远了许多，“还请您跟江侯爷求个情，放了我那不争气的侄儿吧！”
“什什么意思？”
桃蓁蓁愣住。
卢太医苦笑，“您想学医，跟着谁不成？便是贵府的王大夫也是医术极好的，又何必非要老夫？我早已打算在之后的日子游历四方，收集各中疑难杂症，秘方典籍成册，也算是为后人留下一点东西来。”
“您要离开京城？”
桃蓁蓁惊讶道。
“是。”
卢太医脸色难看地点头，“只是侯爷却扣了我的亲人威胁，让我必须留下来教导你。”
“我，我不知道这事儿”
桃蓁蓁结巴道，她是想拜师，却从没想过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卢太医对她有救命之恩，教导之情，虽然还没有拜入他门下，在她心中也是将他当做真正的老师一样敬重。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意思。”
卢太医看着她叹气，“只是我那侄儿已是我卢家最后一条血脉，无论如何出不得纰漏，求您跟侯爷一声，我同意留下来收你为徒，还请他高抬贵，放我侄儿一条生路。”
卢太医离开后，桃蓁蓁坐在房中久久没有出门。
听到江烨回府的消息后，她收拾整理好了情绪，带了丫头过去找他，只是将人留在了外面，是要单独和他谈谈。
府中人知道她是未来的侯府夫人，倒也没甚需要避讳的，均都避了出来，只墨砚还在挤眉弄眼地跟侯爷使眼色，被赵武粗暴地一把拖出。
“怎么啦？”
江烨含笑抬头看她，将中未处理完的折子放在一旁，“过来。”
桃蓁蓁却没有过去，只是垂下眼平静道，“我不想学医了。”
江烨皱了皱眉，便猜到症结所在，“卢耀那老头儿又跟你什么了？”
“你为何要抓了他侄儿？”
桃蓁蓁到底还是忍不住心中火气，“江烨，我是想拜师，并不是要结仇。”
“这算哪门子的结仇。”
江烨轻笑道，“他那侄儿是因为搅和进了赌场高额放贷一事才落到了我里，如今我愿意给他这样一个救人的会，他应该感谢我才是。”
“这不也还是威胁吗？”
桃蓁蓁自知与他不通，“什么时候，一个赌场放贷也能惊动拱卫司的指挥使大人了，你是故意的。”
如今抓人把柄，拿捏威胁这一套他已做得驾轻就熟，信拈来，这的确是最有效的段，可却不是她想要的。
“蓁蓁，卢耀那老儿伺候过两任君主，医术虽好，性子却是最滑不丢，你别被他的外表给骗了。”
江烨叹了口气，“如今他也算是周骥阵营中人，我不能强迫他，若不是如此，他不会答应留下来教你。”
“不教就不教！”
桃蓁蓁忍不住有些火气，“反正你也不是真心想让我学医，如今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
江烨一时梗住，好半晌才忍气道，“我只是怕你太辛苦。”
“不，你只是习惯掌控一切，不管是外面还是家里。”
桃蓁蓁实在是受不了他的处事方式，将心中的想法倾泻而出，“无论是我还是骏儿，事事都在你的安排操纵之下生活，你自以为是为我们好，却从没想过我们到底想要什么，江烨，我根本就不愿意这样的拜师方式！”
“你竟这样想！”
江烨捏紧指，几乎止不住内心的怒意，“依我看，你真该去好好修习女德，温良恭俭让一样不沾，整日里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安排？操纵？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着什么鬼话！
桃蓁蓁咬着唇不肯认输，她知道跟江烨不通，事实上，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藏在心底的那一份不甘是什么，总在一些时候突然跳出来，让她觉得好像快要透不过气来。
“不学便不学。”
江烨冷下脸，“连怎么做一个侯府夫人都不会，你也的确不该去学什么劳什子医术，自明日起，你便好好打理我的衣食住行吧！”
一个香囊都欠了三年，还敢他安排操纵？他便让她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安排操纵！
两人不欢而散，桃蓁蓁发了脾气，将自己关在房中好几日没有出门，平日里除了打理家中琐事，其他时候竟不再多聊半句。
听他们又吵了架，陈信芳念了句佛，无奈跟紫苏叹道，“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两个看着长大了，但其实还跟从前没什么两样。”
到底是冷战了大半个月，江烨开始有些后悔，但又拉不下脸来主动服软，再加上八皇子开始屡屡针对他，便将心思放在了外面的事情上，不知不觉地，又过去了月余。
华太师已经问斩，家人流放，女眷们被发卖，华文茵果然被城中最大的欢阁怡红楼给买走，摇身从京中第一闺秀变为头牌花魁，还被改了个名字，如今唤做千秋月。
她本就貌美无比，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再加上这样的出身，一时间在京中欢场中风头无两，众人趋之若鹜。
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桃蓁蓁终于在陈信芳的劝下出了门，决定出去挑些布料给江烨做身里衣，也好打破两人之间的僵局。
毕竟，两人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前几天卢太医上门来道谢，是他家侄儿已经被放了出来，如今圣上龙体不稳，他也不能随便离开京城，不如先带着她学习医术，又特意点明是江烨让他来的。
这便是那个别扭的家伙递过来的梯子了。
投桃报李，桃蓁蓁谢过了卢太医，又想起了那个欠了几年都没做完的绣品全套，不由得有些心虚，决定这次也一并补齐。
于是在挑完了绸缎绣线后，她又去了银楼，打算挑一些东西作为配饰，却没想到遇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那名女子身着红衣，面带轻纱，只不过三月，却已换上了袒露出大片胸口的衣衫，头上插金戴玉，明艳照人却并非良家。
竟是曾经的华太师千金，华文茵。
如今她已被唤做千秋月，不过几月没见，曾经那个傲气的名门之女仿佛已经消失，如今一举一动都是慵懒缱绻，带着几分不出的惑人风情。
桃蓁蓁看着她，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出言招呼，没想到倒是她先开了口，笑吟吟道，“好巧，桃姑娘。”
桃蓁蓁有些尴尬，旁边拥着她的有这家店铺的老板娘和好几个工师傅，而对面的怡红楼头牌却只带了一个丫头，冷冷清清地站在那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真是物是人非。”
千秋月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微微感叹道，“谁能想到我和你竟也有境遇对调的一天，如今倒是我高攀不上了。”
“华姑娘”
桃蓁蓁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仿佛什么都会有着几分嘲讽，对面仿佛看出了她的尴尬，轻轻笑了起来，“别再叫我华姑娘，如今我名叫千秋月。”
“月月姑娘。”
桃蓁蓁结结巴巴唤了一声，另外找了个话题，“今天是过来选首饰的吗？”
“是啊！”
千秋月风情无限地斜睨了她一眼，语带深意，“江侯爷在这里给我定了整套的首饰，好配我新做的那件舞衣，自然得过来瞧瞧，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