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才是芝麻馅】

    叶凡之所以会觉得吃惊, 是因为他听着这个声音太耳熟了。不上从哪里听过,就是下意识觉得是认识的。

    只是, 当他抬起头, 看到对方的长相,却发现根本不认识。

    叶凡定了定神儿, 问:“郎君想买金针菇?要多少?”

    安荣从马上下来, 眉眼温和,含着俊逸的笑, “原本只想要上两捆尝尝鲜,如今看到凡凡卖得这般实惠, 便想占个便宜, 多买些。”

    叶凡注意到他的称呼, 不由地愣了愣——除了李曜,这个地方只有一个人这般叫他,那就是……

    “安兄?”

    安荣朝他挤了挤眼, 逗孩似的,“认出来了?”

    “真的假的?”叶凡不由地站起来, 声音不自觉拔高。

    不怪他这么惊讶,从安荣日常写信的口气中,叶凡一直想象着对方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 白白胖胖,笑眯眯的,像个无欲无求的佛爷。

    眼前这个人明明是个身形颀长、面容俊雅的年轻郎君,和“中年”、“白胖”半点边都搭不上!

    他瞪着眼, 把安荣上上下下看了个遍——这样的行为在外人看来多少有些失礼,安荣却丝毫没有介意,反而还配合地转了个圈。

    “可还满意?”

    叶凡敛起面上的讶异,摆出一副嫌弃的姿态,“什么和我爹平辈论交,还骗我叫‘叔父’,你哪里来的底气?”

    若不是自觉矮了一辈,他也不会答应对方叫他“凡凡”。

    安荣哈哈一笑,“玩笑而已,凡凡还在记仇?”

    “且忘不了呢!”叶凡横了他一眼。

    两人默契地对了对拳头,相视一笑。

    有些人就是这样,哪怕只是初见,也能一眼看出,彼此会成为倾心相交的知己。

    ***

    家里来了客人,叶凡也顾不上摆摊了,把东西胡乱收拾了一下,笑嘻嘻地招呼着安荣回家吃饭。

    筐子有些大,叶凡又长得白白嫩嫩,一看就是没力气的。

    安荣没多,只是在他装好了金针菇后随手把大筐拎到了自己手上。

    叶凡万般不好意思,连忙伸手去接:“我背着就行,怪沉的。”

    “无妨。”安荣温和地笑笑,侧身躲开,“走罢,凡凡不是要请我吃菌锅么?”

    叶凡也不好再什么,只得空着手,走在他身边。

    安家的厮看到了,连忙紧走两步,想要去接,安荣却是摇摇头,低声吩咐了句什么。

    厮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恭敬地欠了欠身,牵着马远远地坠在后面。

    单是这么一个的细节,叶凡就看出来,安荣的手腕,似乎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样温和佛系。

    安荣明显不算在他面前掩饰,主动挑起话题,“凡凡不好奇么,回子这次为何没来。”

    叶凡笑了笑,玩笑般:“我刚想问呢,一个月不见,还真有点想他。”

    “做错了事,在受罚。”安荣也笑了笑,道,“既如此,下月便让他来。”

    叶凡眨了眨眼,“那安兄回头一定要告诉他,这个人情算他欠我的。”

    “好。”安荣笑意温和。

    很奇怪,明明都是宽额浓眉、五官立体,李曜给人的感觉威武,凌厉,不容侵犯,安荣却温和、俊逸,让人不由地想要亲近。

    叶凡扭头看向旁边的人,脑袋里天马行空地想着,这样的人如果放在现代,一定会成为国民校草。

    正走神儿,冷不丁撞上一堵硬实的“墙”,紧接着,右边手臂被抓住了,几乎同一时间,左边胳膊也被抓住了,两边同时用力——

    “嗷!”叶凡一声痛呼,变了脸色。

    李曜手上一松,目光沉沉地看向对面的郎君。

    安荣对上他的视线,愣了愣,下意识地放开。

    李曜顺势把人拉到怀里,温热的手附到他右臂上,像是消除印记似的扫了扫,又捏了捏,做完这些才关切地问:“怎么了?”

    “差点被拉成两半,你怎么了?”叶凡没好气地踹他,试图甩开他的手。

    李曜不仅没放开他,反而抱着人转了半圈,把少年从身前放到身侧——刚好是远离安荣的那一边。

    叶凡没有理解其中的深意,依旧像个跳蚤似的发脾气,“你下次出现能不能提前个招呼?总是这么神出鬼没,要么把人吓死,要么把人撞死……唔,鼻子都被你撞痛了,胳膊也差点被拉断!”

    叶凡喋喋不休地着,李曜时不时应上一声,手臂一直搭在他肩上,毫不避讳地宣告着主权。

    安荣落后了半步,看着两个人之间的互动,心内的惊讶比看到这韩家岭的数里花海还要多上百倍。

    他原以为,这个长安侯之所以重视叶凡,大抵是因为他手里的那些新鲜东西。可是,目前来看似乎并非如此。

    或者,李曜的心思当真这般深重,将少年哄得团团转?

    安荣眸光一黯,看来,他应该重新考量这件事了。

    ***

    安荣很守信,既是“金桂之约”,他这次来不仅带了两坛上好的桂花酒,还带了两棵挂满花的金桂树。

    金桂原长在南边,别偏僻的韩家岭,就连安州城都不多见。

    安荣为了运送这两盆花,可谓是煞费苦心——先是找人订制了巨大的陶盆,再连根带土一起挖了,整个栽到陶盆里,骡车稳稳当当走了十来日,才赶在今日到了韩家岭。

    单是为着这份心,叶凡就感激不已。

    “都桂花香十里,果然如此!”

    “从前光听了,还没见过活的。”

    “对了,听金桂是所有品种里花期最长,香气也最持久的。”

    叶凡兀自夸了一通,发现没人配合,暗搓搓杵了杵李曜,“你是不是呀?”

    李曜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叶凡悄悄横了他一眼。

    安荣好脾气地笑笑,温声道:“凡凡喜欢就好。”

    李曜端着酒盏的手指紧了紧,一双凤眸凌厉地扫过去,“凡凡?”

    安荣顿了顿,微微一笑,“侯爷有所不知,我同叶公算是故交,便把凡凡看作晚辈了。”

    李曜挑眉,“晚辈?”

    “就是这么一,又不是真的晚辈。”叶凡忙强调。

    若是从前他也认了,此时看到安荣的模样,晚辈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李曜抿了口酒,再次开口,“转运使大人前来敝县,有何要事?”

    安荣和其他勋贵子弟不同,他是科举入仕,凭实力得到了安州转运使一职,负责安州境内的财政和监察,这其中并不包括大宁。

    李曜这样,多少有些问责的意思。

    安荣执了执手,不卑不亢,“侯爷切莫误会,下官此次只为访友,与公务无关。”

    “是吗?”

    “正是。”

    “安王可知?”

    “无可奉告。”

    至此,谈话中的火药味已经遮不住了。

    叶凡掐了把李曜的胳膊,嘴巴几乎贴到他耳边,“你今天怎么回事?”

    李曜微抿着唇,没有回答,而是将他手边的酒盏收走,换成一杯温热的清茶。

    叶凡皱了皱鼻子,关注点立马被转移,“我不要喝这个!”

    李曜勾唇,“忘了先前贪杯的后果?”

    呃……

    叶凡缩了缩脖子,好叭……暂时不喝好了。

    虽然不一定次次都撒酒疯,不过,万一呢?他可不想当着外人的面扒到李曜身上跳“钢管舞”。

    安荣虽始终垂着头,专注地“研究”着杯中的清酒,却没有忽略对面脉脉涌动的气息,那是第三个人无法融入的。

    李曜不再责难,安荣也退了一步,主动要出去走了走,不必陪。

    叶凡坚持着给他做导游,却被李曜拉住,“莫先生叫你去学堂,想来有事要谈。”

    叶凡立马重视起来,“不会和二有关吧?”

    前日他还听锤子,关二太聪明了,把先生都问住了——叶凡却知道,那子哪里是聪明,一定是问了什么古怪的问题,先生不好回答!

    李曜没是,也没不是,只是,低垂的眉眼间含着淡淡的笑,似乎又有些无奈,故意误导叶凡。

    叶凡真信了,于是也不再客气,只能对安荣执了执手,诚恳道:“既如此,只能失陪了,安兄记得回家吃饭,夜里也在窑洞休息,不必再赶去城里。”

    安荣听到“回家吃饭”四个字,心底生出一种无法言的暖意,便顶着李曜黑沉的目光,微笑地应下。

    这边,叶凡拉着李曜,一路直奔李家庄园。

    今日休沐,莫先生原本正在自己的院里喝着桂花酒,赏着面果花,手里还拿着一卷古韵十足的竹简,是真正的战国旧物,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冷不丁听到李曜找他,莫先生以为有何大事,连忙漱去口中的酒味,又换了衣裳,急匆匆赶到阁楼。

    空荡荡的阁楼上除了李曜,还有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正是他一心想要结交的那个。

    莫先生心头一喜,暗自想着,侯爷终于想通了,不由地有几分激动。

    谁知,叶凡比他还激动,此外还有些紧张,“先生,我家二惯爱调皮,您多担待,他哪里有不对的您尽管告诉我,我教训他。”

    莫先生:……

    这是唱得哪一出?

    “就是……能不能别让他退学,就我姐那脾气,八成得把他屁股烂了。”叶凡搓了搓手,表情十分不好意思。

    莫先生:……

    等等,你在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李曜轻咳一声,给他使了个眼色。

    “哦,二呀!”学堂里孩子那么多,排行老二的不下十个……讲真,他根本分不清叶凡的是哪个。

    这大概是莫先生此生最机智的时刻,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正想跟郎君呢,那子近来可不大好学。”

    “是是是,让您费心了。”叶凡点头哈腰地赔着不是。

    李曜看到少年这个模样,心里老大不舒服,清清淡淡地:“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莫先生去忙罢。”

    莫先生:……

    叶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