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临渊用手半撑着脑袋, 好整以暇地看她：“不算挣扎一下？”
花羡鱼一听有戏，立马将剩下的肉都吃了，还端起碗, 骨碌碌将肉汤都喝进肚子里，满足又矜持地了个嗝：“我现在再失忆一次，还来得及吗？”
风临渊被她逗乐，忍不住轻笑出声。
花羡鱼也觉得失忆不靠谱, 她脑子一转，想了个绝妙的主意：“要不, 你拿走我的声音, 这样我就不会吐露你的秘密了。”
“可你的手还会写字。”
花羡鱼手往袖子里一缩：“连手、手也要断吗？”
她的模样取悦了风临渊，风临渊莞尔一笑，将她搂入怀里，轻抚她的长发：“阿虞很乖。阿虞从前没有泄露我的秘密，我相信往后阿虞也会为我保守秘密。”
花羡鱼大为震惊：“你早知道……”
早知道她发现他的龙身了。
“菩提，情人之间应当坦诚相待。你可还有什么想问我的？”
“你的私人书库里有本《雷泽纪事》, 下册我怎么找不着？”
《雷泽纪事》讲述的是隐居雷泽深渊的龙族传。花羡鱼许是名字里嵌了个“鱼”字, 跟鱼似的，见不得钩子，一被钩子吊着, 就抓心挠肝惦记着。风临渊主动提出，她索性顺口问了。
风临渊稍稍思索片刻, 云淡风轻道：“那本啊, 我来没来得及写下册。”
花羡鱼：“……”你、写、的？
“不过, 我可以亲口告诉阿虞。”
风临渊搂紧了花羡鱼，将那段往事娓娓道来——
栖息于雷泽深渊的龙族灭族后，仅剩一颗龙蛋不知所踪, 彼时还非四大宗门之首的神剑宗宗主袁朗，建议大家分头寻找。
他早已发现龙蛋的踪迹，此计是将众人支开，自己藏起这枚龙蛋。众人已得到龙骨，加上雷泽深渊处处危机，就离开了雷泽深渊。
两次屠龙，第一次屠龙是出于正义，乃天道授意，未降下天罚；而第二次屠龙，是为私欲，天道降下天雷和天火，诛杀屠龙者。袁朗和神剑宗，因为这枚龙蛋，躲过一劫。
袁朗在玄冰境内，孵化出一条龙。龙生来与天地同寿，他觊觎着神龙的力量，想在他的身上窥出长生的奥秘，又忌惮着神龙的力量。
他收龙为徒，教他读书明理，耳提面命，导他向善，唯独不教他道法，防的就是他学到高深术法，将来为天下带来大祸。
但龙天资聪颖，在镇魔塔里关押的妖魔只言片语的指导下，就学会吸纳灵气，为自己所用。偷习道法的龙被袁朗发现，罚跪在冰面上三天三夜。龙不肯悔改，坚持自己无错，引得袁朗震怒，险些用善恶双剑将他诛杀。
花羡鱼想起当初在梦中所见，急切问道：“袁朗真的用善恶双剑伤了你？”
她直呼袁朗姓名，风临渊神色未见有异，他道：“剑尖刺入我眉心的瞬间，他停手了，脸色很难看。”
“他是怕旧事重演，杀了你，天火席卷神剑十二峰。”花羡鱼道。
风临渊不置可否：“他收了剑，转而拿出麟火鞭，将我鞭笞一顿，直到将我晕，我也没松口。”
“好狠的心。”花羡鱼感叹。自己亲手孵出来的龙，又有师徒之名，算得上半个孩子，却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他对我向来严苛，多年师徒，我若稍动恶念，就会严厉责罚。”
风临渊的怀里沁着股好闻的冷香。花羡鱼见他双目敛起，长发垂肩，思及梦中他长发如缎，引得她想上手摸一摸，就大着胆子握住他冰凉的发丝：“后来呢？”
“那顿鞭笞令我伤重卧床足有三月。三个月后，他改了主意，开始教我道法。”
花羡鱼是女魔头出身，脑子一转，就能想通：“定是袁朗想明白既困你不得，又杀你不得，与其让你跟着镇魔塔里的妖魔学坏，不如自己亲自教导。”
袁朗不仅如此，还兵行险招，把善恶双剑传给风临渊，以整个神剑宗的责任来钳制风临渊。
但这样做风险太大了，风临渊一念向恶，整个神剑宗都会陪葬，以袁朗这般狡猾的性子，肯定是拿捏住风临渊的把柄或是弱点。
花羡鱼知情识趣，没问风临渊被捏住什么把柄。风临渊对她的心态，其实也有些类似于袁朗，处处防备着她，当然不会把这么大的秘密透露给她。
他能推心置腹，把这些事告诉花羡鱼，花羡鱼已觉得太阳西边出来了。
自那日二人把话开，花羡鱼发现他们的关系亲近许多。
风临渊照例每半个月喂她一颗香丸，花羡鱼如今知道，香丸是用来改善她体质、重塑经脉的灵药，价值连城，千金难求，对风临渊的看法愈发改观不少。
风临渊已解火神咒，就与花羡鱼搬回无垢峰。当晚，菩提前来侍奉，问起花羡鱼：“龙君可照着我的法子做了？”
风临渊颔首：“照你所言，她确实对我温顺不少。”
“我就嘛，那丫头吃软不吃硬。”菩提放下心来，“龙君眼看着成年在即，如今也哄得那丫头心甘情愿，到时定可顺利渡过发情期，取回龙丹。”
“心甘情愿？”风临渊摇头，“现在这个，为时尚早。”
她不把他的无垢峰拆了，他就谢天谢地了。
*
这日，花羡鱼照例去给自己的师父萧子慕问安。
她将双手背在身后，一路哼着曲儿踏进殿内。
忽有庞然大物从殿内窜出，张着血盆大口，森白獠牙，口水滴答，花羡鱼避让不及，脚后跟踩上门槛，直接摔了个结实的屁股墩子。
那庞然大物变回一只憨厚可爱的虎崽，见自己的恶作剧成功，张嘴就笑，笑了两声，又记起自己缺了颗牙齿，便抿着嘴偷乐。
花羡鱼的脸由白转青，揉着摔疼的臀肉从地上爬起，揪着老虎的后颈，提到跟前，磨了磨后槽牙：“几日不见，你长本事了，连我都敢欺负。”
老虎抖着胡须，眼睛里满是得意之色。
这是它刚跟萧子慕学的幻术。都是萧子慕的徒弟，叶初阳和叶宿雨道法高深，一眼就能识破它的把戏，只有花羡鱼中计。
花羡鱼暂不与老虎计较，拎着老虎往内殿行去。
萧子慕不在内殿，花羡鱼在池畔寻到他的踪影。他穿着件青衫，坐在池畔的柳树下，背影几乎与碧色的波光融为一体，连花羡鱼靠近都没注意到。
花羡鱼瞧见他手里握着半块玉兰吊坠，神情发痴，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禁放轻脚步。
乳白的玉兰花半开半合，被人从中间截断，断口齐整，可见断玉之人的决绝。花羡鱼觉得这玉兰花吊坠有些眼熟，但一时记不起在哪见过。
她手里的老虎毫无预兆咬了她一口，趁她松手，窜入萧子慕的怀中。萧子慕匆匆将玉兰吊坠收进袖中，抱起老虎，转头看花羡鱼。
老虎只用牙齿磨了下花羡鱼的皮肉，并未真正刺穿，花羡鱼抹掉手背上的口水，对着萧子慕规规矩矩行礼：“见过师尊。”
“虞儿无需多礼。”萧子慕换上平时惯用的笑容，转眼又是一副风流倜傥的宗门长老做派，“早过了，为师不是那种处处讲规矩的人，虞儿在为师面前不必拘谨。”
花羡鱼也很讨厌装腔作势，她凑到萧子慕身边，双眼亮晶晶地问道：“师父在这里发什么呆？”
“没什么。”萧子慕揉揉怀里老虎的脑袋，神色有些许不自然。
花羡鱼眼珠子转动着，也揉了揉老虎的脑袋：“师父，这老虎可取了名字？”
萧子慕一愣：“尚未。”
“不如我给它取一个吧。”花羡鱼搓搓手。
老虎仰头“嗷呜”一声，表示拒绝。花羡鱼满肚子都是坏水，肯定没安好心。
萧子慕感兴趣道：“虞儿有什么好的提议？”
“师父觉得‘缺牙’二字，如何？”不等萧子慕开口，花羡鱼解释道，“这老虎吃根骨头能把自己的牙崩掉，毛毛躁躁的，‘缺牙’二字，旨在时刻警醒，往后莫要再如此急躁。”
萧子慕不由笑了起来：“缺牙，这个名字有趣。”
“嗷呜嗷呜。”老虎用脑袋拱着萧子慕的手。
它不要叫“缺牙”，丢脸死了。
它的牙会长出来的！
花羡鱼“大仇得报”，心满意足地走了。老虎跳出萧子慕的怀里，跟在花羡鱼脚后跟，张嘴去叼她的衣摆，想把她绊倒。
萧子慕伸长手臂，把老虎捞了回来，抚着它的脑袋，笑着叹道：“叫你别招惹他了。你呀，缺牙，缺心眼，他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