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南疆来了个黑心莲 > 第23章
    沈家如今人口也不多,几房兄弟也早已经分了家,各有各的日子要过。

    偌大一个武宁侯府除开沈侯爷远在边关的一双庶出子女,府里如今也就沈侯爷的一妻一妾,还有沈家大郎的孀妻龚氏。

    加上沈柯氏规矩严,下人不敢随意走动,正月里的内宅园子也就挂了应景的红灯笼,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气儿。

    清黛被沈家丫鬟一路引到了花园西边的八角亭内,亭边正挨着一方不大不的鲤鱼池。

    只可惜眼下水面早已结冰,鱼儿畏寒,俱都缩在淤泥里,哪里还肯露头。

    那引路的丫鬟像是也有些尴尬,连忙哄着清黛在亭中坐下,“还请姑娘稍安勿躁,奴婢这就去请我家四少爷。”

    清黛却又一把拉住她的袖子,笑得俏皮,“我原也只是想找个由头从屋里溜出来玩而已,其实我与沈家公子也不是很熟的,便不劳烦姐姐跑这一趟了,姐姐若还有别的事大可去忙,不必顾及我。”

    着她又朝阿珠递了个明显的眼色,让她从袖子里掏了个金锞子悄悄塞进沈家丫鬟的手里。

    这厮原还暗恨自己倒霉,领了个要去和那魔星交道的苦差事,没曾想竟是虚惊一场,不光不用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哄他过来,还有赏钱拿。

    且这孟家的姐看着年纪,长得又像是面团儿般娇软可人,出手倒大方得很。

    还带着体温的金稞子被她握在手里,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殷勤:“既如此,那奴婢就当姑娘是心疼奴婢了。不过这园子里冰天雪地的,还起了风,姑娘还是仔细着莫要受了凉。”

    “姐姐且放心吧,我裹得厚实着呢。”

    清黛着,还拍了拍自己身上兔绒缠掺着暖缎织就的银红斗篷,一张笑吟吟的脸被拢在里头,可爱得让人这心里就像是被她的毛毛领轻蹭到了一般,又痒又暖。

    待人被发走了后,清黛环顾四周,这武宁侯府不愧是勋爵世家,整座园子修得那叫一个错综复杂、乱中有序。

    不过也是要多谢那异世女,那时她极度敬仰沈家那位以女儿身从戎拜将的庶长女,为了见人家一面,不请自来过沈家许多次。

    因此沈侯府的路清黛也算熟,并且对沈猎住的那间院子记忆犹新。

    站在门口,看着那两扇布满霉斑和裂痕的掉漆木门,阿珠问了个之前异世女也曾问过的问题:“沈家公子就住这儿?”

    清黛表示很疑惑,正常反应难道不该是,堂堂武宁侯府居然还有这么破的院子么?

    不过这院子看着虽有些老旧,走进去内里却理得十分整洁干净。

    挡路的积雪都被清理开了,留下一条过人的道和一块平坦的空地。

    这个清黛有经验,应该是沈猎自己辟出来练武的。

    只是院里院外见不着一个下人,紧闭窗门的正屋也没有光亮,唯一把还沾着雪、湿漉漉的笤帚靠着门搁置着。

    地上也还能隐隐约约地看出朝里走的鞋印子,大无差,应该都是一个人留下来的,并且还是个身量未长开的孩儿。

    “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见着,姑娘,沈家公子该不会真不在吧?”阿珠粗心大条,嘴巴也快,想到什么也便直接开口问了。

    清黛用食指轻轻压在唇上,无声地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要多,瞧着左右无人,也便凑近门边,沿着门缝尝试往里一看。

    虽不大礼貌,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万一沈猎在里面真有个好歹,她也好及时叫人救命不是。

    门缝内的世界光线昏暗,在这样一个没有晴光的冬日,即使没下雪了,屋子里也还是需要点灯的。

    清黛努力了一会儿,才慢慢能够看清里面家具摆设的大概轮廓。

    正屋也不大,清黛微微偏过头就能看见左间的卧室,再一偏头就能看见右间的旧茶几和暖炕。

    是暖炕,屋子里没有炭火,也没有烧地龙,那基本就是形同虚设的一个台子罢了。

    但那里已经算是整间屋子光线最好的地方了,沈猎也就伏在那里,对着本薄册子静静发呆。

    他的身上裹着几层厚厚的棉被和冬衣,手脚都缩了进去,恨不得只露出一双眼睛,活像只成了精的粽子。

    清黛没忍住,噗嗤一乐。

    他旋即又活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警惕地竖起了耳朵:“谁在外头?!”

    清黛心虚地朝后退了一步,赶忙对阿珠使眼色。

    阿珠临危受命,磕磕巴巴道:“我家姑娘是孟家的四姐,是,是来给沈家公子拜年的。”

    “哪个孟家?”沈猎很明显地迟疑了一下。

    阿珠正要开口,却被清黛又按住了,由她自己来:“看来是我来得不凑巧,既然沈公子还未起身,那我就先不扰了。”

    罢,她又让阿珠把备好的食盒和门边角落里靠着的那把笤帚放在了一起,然后拽着阿珠转身就走。

    阿珠不大能看明白她的用意,一出了沈猎的院子便又问:“沈公子人就在里面的啊,姑娘怎么不进去?”

    “东西送到就好,何况即便我进去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是惊叹沈少爷您怎么住这样的屋子,还是拍着他的肩膀劝他看开点儿?

    不管什么做什么,都只会给那个已经尝遍人心冷暖滋味的孩儿,徒添尴尬和难堪。

    阿珠不懂这些,只有些同情沈猎:“唉,这还是侯府嫡子呢,沈家究竟为何要这样待他?”

    “是啊,为什么呢。”清黛轻声喃喃。

    事实上,她心里一清二楚。

    早在神宗皇帝晚年,武宁侯沈光耀奉命镇守阳州边关,一家老除了在京给皇太子伴读的庶子沈狂,皆随军驻扎西北数年。

    时逢沈侯爷任期将满,没多久就要回京述职,他便想趁着最后这段时间里,为边关百姓再尽些责任——剿除为祸西洲大漠边境多年的沙匪之患。

    不想沙匪不讲武德,趁着沈光耀和他的嫡长子沈狩倾巢出动之时,潜入内城掳走了艳名在外的沈柯氏,并作为人质扣在沙匪老巢之中,借此与大乾剿匪军队对峙月余。

    最终沙匪虽被尽数剿灭,沈柯氏也被救了回来,但这数月心惊胆战的阶下囚生活,还是给这位深闺娇养出来的千金姐,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更让人为难的是,在沈柯氏被救回后,她被诊出了身孕。

    这个孩子,正是数月后在华都出生的沈猎。

    有妊期间,才从匪寨里受了惊吓回来的沈柯氏不仅要面对来自夫家的猜疑,还要忍受外界不怀好意的窥探,胎象几欲不稳。

    她也曾为了自证清白,想着一碗落胎药将这孩子拿了,却又不知为何,最终还是生了下来。

    更倒霉的是,沈猎偏偏生了一双异于寻常中原人的浅褐色瞳仁。

    即便滴血验了亲,他的那双眼睛依然容易招人非议,为了避免将来许多没必要的口舌议论,沈家便对外宣称这个孩子生下来便夭折了。

    然虎毒尚不食子,即便心里再膈应,沈侯爷还是没真狠心到要杀死亲生儿子的地步,只是让一个姓李的嬷嬷把孩子悄悄带去乡下庄子养大。

    数年之后,沈侯爷夫妻俩却不知又是哪根筋搭错,竟又把这孩子从乡下接了回来。

    接回来却也不肯要好生待之的意思,随便往内宅里一扔,日里供给些吃喝,饿不死就行了。

    至于为何能去南家听学,清黛虽不大清楚,但总归也是他不幸的人生里难得的一点幸运吧。

    是以沈猎虽为侯府嫡子,却是一点都没享受过侯府公子该有的尊荣。

    父母不慈,族中也无耆老相护,惯会看脸色的下人们便可着劲儿地作践这么一个十岁的孩子,再相互一勾连,欺上瞒下,想必也从中捞取了不少油水。

    恐怕连上回清黛送来给沈猎的那几匹缎子,也是被这些刁奴贱婢私自截下瓜分了的。

    想到这里,清黛不禁皱了皱鼻子,抬脚朝着沈夫人的正院走去。

    她此去费了不少时间,一回沈夫人的屋子,早就已经聊不下去的莫氏便如蒙大赦一般,抬起头看到她仿佛看到了救星。

    敏锐的沈夫人却注意到她和阿珠手里都是两手空空,心下生疑:“怎么,世侄女没和我家那孽障碰上面么?”

    清黛的余光里倒是没有找到之前给她引路的丫鬟,想是拿了好处便溜到哪儿去插科诨了,要不然沈夫人估计也不会这么问。

    于是她便放心大胆地回话了:“原是侄女失礼。我本在亭子里等,可迟迟没见着沈家公子,便想找个人问问,结果却迷了路,不过阴差阳错间,反倒让我找到了沈家公子住的院子。只可惜他屋子里没有灯,他誊抄手记的速度也慢了很多,到如今还没抄完呢,我便索性再饶他几天吧。”

    沈夫人听到没有灯那里,心里咯噔一下,却不太相信:“怎会没有灯,别是他自己想躲懒,编谎话哄你的?”

    清黛睁大了一双澄澈的眼睛,一派真诚:“确实没有呀,沈公子那屋子里黑漆漆的,若天再黑些许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起来沈柯氏当年生沈猎的时候,还曾因为孕期保养不好,遭遇难产,折腾了一天一夜外加半条命才生下的沈猎,之后更是因此伤了身子,毁了容貌身段。

    是以她对沈猎,不单单只有膈应。

    即使沈猎回到了武宁侯府,她也是不闻不问,现在母子俩哪怕是面对面走过去,也不一定能够认出对方。

    底下人作践沈猎她也隐约知道,却从未过半个字,断然没想到会这起子狗奴才会恶劣至此。

    “阿嚏——”

    她心里正恨得牙根发痒,不想这时清黛又冷不丁了个喷嚏,吓了她一跳,“哟,好孩子,快到暖炉边来,别是这来去被风扑着,着凉了吧?”

    清黛又诚恳老实地摇了摇头,“我穿得很厚实,所以外面不很冷,冷的是沈公子的屋子,里面连盆炭火都没有,地龙也没烧,人坐在里面倒和冰窖没什么差别。”

    听了她这话,莫氏看沈夫人的眼神都变了,沈夫人的脸也彻底黑了下来。

    作者有话:

    某芽:这眼睛既然有异,干脆挖了吧。

    沈猎:?您真是我亲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