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南疆来了个黑心莲 > 第188章
    翌日早, 两个将近日出才睡下的人非常罕见地一起赖了床。

    但很不幸的是,天一亮,他们的屋子外边就隐隐约约出现了点悉悉索索的声音, 随着日头越升越高, 声响也越来越繁杂,最后简直就像是过年赶集一般炸开了锅,直吵得他们的脑仁嗡嗡的疼。

    挣扎了半天, 沈猎才阴沉着脸色从被子里爬起来,不想一拉开门,就见到李家村的老村长领着全村上下所有人口, 诚惶诚恐地拜在他脚边。

    沈猎的眼尾微乎其微地抽了抽,下意识地后撤了半步, 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里屋的清黛听见动静,也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好似做了一场惊人的噩梦。

    如此, 他们的身份算是彻底瞒不住了。

    像李铁牛这样曾经与沈猎多少有些龃龉的人得知真相时, 是怎一个惊骇畏惧清黛和沈猎倒没有亲眼瞧见,只是当天下午他们从老村长家看完王娟儿回来, 就发现他们那间破屋的屋顶不知何时已经让人补得严丝合缝, 本来歪歪扭扭的篱笆也被重新扶起来,紧紧扎根于地。

    虽已不见了那些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心人”, 但整个屋子能在半天之内翻新修整的地方也都没有落下, 就连院子都被扫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沈猎和清黛一时啼笑皆非。

    不过, 人家既然不曾留下来邀功, 他们也能明晰人家的心意, 自不会再故作客套地跑去千恩万谢, 就这样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继续相安无事地在村子里住了几日。

    就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这几日里,清黛的生活过得极为平静安逸,起喂喂鸡鸭,和村里的妇人谈笑几句,跟她们学着纺纱织布。

    午时回到家时,沈猎已经做好了午饭,吃过饭一道憩一阵,睁开眼便是午后,两个人闲来无事,还一道去过李嬷嬷和冷师傅的坟前,给二老上了香、供了祭,也算是了却了沈猎的一桩心事。

    然而这样的日子于他们来再好不过,但对于王娟儿而言,却是如坐针毡。

    她蛰伏数年,一心所想,莫过于寻机替枉死的父兄报仇。好容易抓住了清黛沈猎这样的救命稻草,他们却连着几日都按兵不动,她心急如焚,却又不敢轻易多嘴,只能一再旁敲侧击地向清黛听。

    清黛岂会不懂她心中的焦灼,更不会是贪恋此间的安宁,故意浪费时间,而是实在也暂还有几处为难掣肘之处不好与她言明,只能耐着性子一遍一遍地劝她稍安勿躁。

    直到,这日午后,林阳庄终于来了人。

    “的洪六,拜见大人,拜见夫人!”

    屈膝匍匐在沈猎和清黛脚边的,是一个肩宽背厚的中年男子,便是他们久闻大名却一直不得见的洪六。

    此人虽虎背熊腰,四肢粗大,却也面灰如土,黄牙塌肩,一双老眼浑浊不堪,飘忽不定,典型的行乐过度、不加节制之像。

    “当初一听那几位先来庄子上的大爷们大人和夫人在路上遇事,的们真是又急又慌,连忙就派人去山里四处寻找大人和夫人的下落,谁想找了这么久竟然都一无所获,直到今儿才得知二位竟被困在了这穷乡僻壤里,连累大人和夫人在此受了这么多罪,真是该!该!”

    话间,这厮也已然抬起手,当着沈猎和清黛的面,左右开弓,一个巴掌一个巴掌地在自己脸上,声音又清又脆,没一会儿就把自己抽得两颊高肿,嘴角流血,着实是对自己都不曾留情。

    只可惜就这点把戏,别是清黛和沈猎,只怕就连阿珠和银珠这两个比较憨直胆的也唬不住。

    夫妻俩就坐在两条长条凳上,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静静地看着他自导自演,压根不为所动。

    在没有听到头顶两个年轻的东家开口制止自己之前,洪六也不敢轻易停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狠狠地抽着自己早就肿成猪头的脸,直至气力耗尽,再也提不起胳膊,才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冷淡的嗤笑。

    “再下去也不见得你真能把自个儿死,省省吧。”清黛看出来这厮最后还是给自己留了余地,当下就觉得有些无趣,终是开口让了他半个台阶,“行了,我和我家大人也都乏得很,你赶紧带上你的人在前面开路,好让我们尽早过到庄子上去。”

    不知为何,听她这么以后,那洪六仰头看着她和沈猎的眼神就不自觉地躲闪了几下,转头才又肿着脸、赔着笑地点头应下。

    清黛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心底不觉有些犹疑,挽着沈猎胳膊的手也跟着下意识收紧。

    还没来得及和沈猎明,手背上便传来一阵宽厚的暖意。

    确是沈猎的手覆上她的手,轻轻地拍了两下,又慢慢摸紧。

    她心里的那点担忧当即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他在身边时才会有的安定。

    趁着沈猎洪六带人去整顿轿辇马匹的功夫,清黛便让人从屋里将装扮好的王娟儿一块带了出来,只是这几日伺候自己得力,想要带回府上的孤女。

    洪六原是有些疑心,但想是这些年糟蹋的姑娘太多,看了已经在脸上点了麻子、剃了眉毛的王娟儿半天,愣是没瞧出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加之沈猎在前催促,当下也不敢拖沓,赶着就让人把清黛的轿辇抬了过来,接上人便往林阳庄的方向启程。

    大抵是无甚行装在身,一行人轻装简从,脚步轻快,未时末刻出发,天擦黑,便来到了林阳庄的大门前。

    两扇沉重高大的木门前方,乌压压站着一大片高矮胖瘦,形形色色的人。

    远远地清黛就看见了站在人群最前端,被李二等一众侍卫护在身后的阿珠明珠和南风。

    她们也正翘首以盼,尤其是阿珠,一旦认清了竹辇上坐的是清黛,即刻便从人群中拼命奔了出来,一口气奔到清黛面前,抱着她的胳膊就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姑娘…姑娘……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清黛见她哭得确实伤心,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忍不住温柔地抱了抱她圆溜溜的脑袋,“什么傻话!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快别哭了,大伙儿都没哭,就你一人儿哭,不怕大伙儿以后拿这事儿笑话你啊?”

    “不是的,不是的……是我…是我差一点就…就真的见不到姑娘了!”阿珠依旧死死抓着她的手臂,哭得哽咽不止,“本来,我照姑娘的和李二哥还有银珠一起回京里求援,我们骑着马一路跑,可是没多久就又杀出来一伙贼人,以为银珠是姑娘你…追了我们好长一段时间……然后……”

    清黛听得心里咯噔一下:“那银珠呢?”

    跑在阿珠后面的明珠见她哭得有些喘不过气,便替她了:“混乱中,银珠不慎为□□所伤,幸而伤在左臂,回了京又找了欧阳大夫帮忙照看,想是没什么大碍的。不过银珠胆儿,这次是真的吓坏了,庄妈妈便让她留在棠园养伤,只叫阿珠和李二哥带人赶了过来。”

    一句话的事儿,活生生把清黛吓出一身虚汗。

    亏得终是有惊无险,要不然她也真不知道该如何同银珠的老娘兄弟交代了。

    主仆几个话的时候,那林阳庄的总管贾彪也已经迎了上来,但因清黛与阿珠着话,他便只带着人先向沈猎告了罪。

    待她们完话,回过头时,他方才顶着一张横着刀疤的狰狞脸孔冲清黛拱手道:“夫人,庄内已备好了晚宴,正等着为您与大人接风洗尘,有什么话以后有的是时间,可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是以还请夫人快快下轿,和大人一道先进庄吧!”

    清黛看他的第一眼,就隐隐察觉到了他眼中的虚伪与不善,心里一时厌恶,只面子上尚且还装了一下,落落大方地微笑起来:“也好。”

    罢,她便在阿珠和南风的搀扶下,从竹辇上走了下来。

    为了以防万一,前行时她还特地给明珠使了个眼色,让她帮忙照看着后头的王娟儿。

    明珠这会儿虽不识王娟儿,却也了解清黛处事的风格,自然不会多嘴过问,只是默默照做。

    前方早已下马的沈猎刻意等了清黛几步,知道她和身边的几个丫头一起走过来,他才又与她们一同并肩前行。

    眼瞧着贾彪与他身边的人都忙着前去招呼庄子里的人准备开席,沈猎抓紧时间问起阿珠:“这回随你们来了多少人?”

    阿珠愣了愣,赶忙道:“五十多个吧,李二哥担心回来的路上还会遇到伏击,咱们园里的人应付不了,还专门求了给姑爷您看书房的锦衣卫帮忙,让他们问锦衣卫调了些人手一同前来呢。”

    “李二哥这事儿办得不错。”清黛不禁赞道。

    沈猎也点头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他甚少有夸人的时候,李二刚好离得不远,听到他这声嗯,大受鼓舞,本来还有些放松的脊梁立刻又挺了起来,护着他们一路进了林阳庄的大门。

    林阳庄的构造与宁安庄差不多,却又大出不少,便是庄中主屋前的空地也比宁安庄足足宽敞了两圈。

    他们为沈猎和清黛准备下的席面就置在了这儿,几张圆桌支起来,上面摆着各式菜色,什么腌鱼腊肉,什么土鸡肥鹅,都是山中农家平日里压根都舍不得吃的极品佳肴。

    殊不知这些到底是他们自己私藏的货色,还是从底下的佃农手里狠心搜刮来的,清黛刚一坐下就没了胃口。

    而沈猎却也在将所有饭桌扫了一圈后,猝不及防地一声喝断:“来人,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