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南疆来了个黑心莲 > 第219章
    急乱的喊声带着屋外的刮骨刀般的寒气扑将进门, 拂乱了厅堂中央青花海水崖三足香炉顶上袅袅盘旋的轻烟。

    传话的人清黛认得,是自家棠园的厮。

    见状忙放下手里的朱漆描金鸟兽图海棠式手炉,侧身来问:“怎么回事, 慢慢。”

    厮作答:“教场回来的人也没清楚, 只道是今起圣上的脸色便不太好,登台北望时,正和底下的将士们着话呢, 突然间便倒下去的。”

    朱若兰紧张地凝眉问:“随行的太医还有大营里的军营都去瞧过了么?”

    那厮点点头,“瞧是瞧了,确是谁都瞧不出这回的病因。教场回来的人还, 我们侯爷已经在整肃锦衣卫了,想是不多时便要护送圣驾回京就诊了。”

    清黛若有所思地听着, 一个念头在心里浅浅了几转,方才又继续问:“那阅军之事呢,是不是又要延后了?”

    这种事一个厮肯定也不太知道, 更不敢胡乱揣测, 只能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南素容却轻哼一声,口气里满满都是轻蔑:“陛下圣体欠安, 既然都要送回来了, 即便还要继续阅军,估摸着也是让宁国公代劳。”

    清黛心道确实。宁国公在兵部尚书这个位子上坐了那么多年, 三大营尽在掌握, 宋祈龙体抱恙,又无亲信的摄政宗亲, 这时候由他站出来代其检阅三军, 于情于理, 确实让人无可指摘。

    但听南素容的口气, 似是对宁国公其人颇有些成见,清黛不由心念一动,转眸看向了她,“嫂嫂一贯都是最和气不过的了,怎生突然这般口吻,难不成是易姐姐哪里做的不好,惹嫂嫂不快了?”

    “哪里就绕上令舟了。”南素容好笑地轻嗤了一声,转眼眉宇间却浮起一番淡淡的愁色。

    清黛看在眼里,回头便吩咐自家报信的厮:“事儿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吧,让人继续在城门口听消息,如见侯爷护送圣驾返京,速速便来报我。”

    厮应声而去,她方又来与南素容道:“屋里都是咱们自家人,嫂嫂有话,但无妨。”

    南素容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朱若兰,见后者只是低头优雅地吹着杯盏里的茶沫子,并未有组拦之意,这才敢把话与清黛摊开来:“事儿还得从你三姐姐那头起。”

    话自方之恒跟随巡田御史南下巡查清田,比起尚未从大涝中恢复过来的北三州,常年风调雨顺的南三州俨然富庶了不止一星半点,是以但凡会算的人家都会把田产多多置于南边。

    由此,与田产税收相关的种种乱象,也较北边更为错综复杂,更为棘手,以至于方之恒他们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时不时的还会碰上个把水贼山贼拦船劫道,性命堪忧。

    好不容易将几大州府巡查完毕,也从中查获了不少要紧的烂账坏账和贿银赃款,眼瞅着终于能够大功告成,鸣金收兵,哪成想就在巡田队伍押送所查抄的证物和赃银,陆续返回京城的路上,竟然又遭遇了一伙穷凶极恶的水贼!

    “那些个贼人趁夜摸到御史大人们的船队边上,先是一把火烧毁了两条装着各地账册的大船,再又登上甲板,见人就砍,逢人便杀,更将大笔大笔的赃银沉入水中,摆明了不是为财,而是专门为了阻截朝廷钦差,不让他们及时回京述职而来!最让人捏把汗的是,当时你三姐姐和宜姐儿也都还在船上!”

    清黛听到这里不免大惊失色,不自禁地大声道:“这么大的事,怎么都没人告诉我?三姐姐和宜姐儿怎么样了?”

    朱若兰忙将她按了下去,耐性解释道:“水贼刚闹起来的时候,你姐夫就找了船先把他们母女送到岸边避险了,如今她们母女俩也被你姐夫让人先护送回了瑶州祖籍,想着先让她们呆在那山高水远的地方避避风头,等时局稳当些,再送她们回来。”

    “这事儿出了也才没几天,奏报都还未呈到御前,我们也是收到了你姐姐快马加鞭的家书,才提前晓得了内情。”

    奏报虽未到,但锦衣卫那厢定然不会一点风声都没听着,沈猎多半也是怕她知道了担心才未曾第一时间就让人知会她。

    所幸清照那边也已化险为夷,要不然看她回去怎么收拾他!

    清黛一边想,一边后怕地顺着气,回过神来却忽又意识到,“这和宁国府又有何干系?”

    然而在看到她们二人脸色的那一刻,她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么问,多少有些明知故问了。

    “京中有爵之家大多乐于南三州购置地产,宁国府为勋爵之首自然也不例外,你姐夫一行此番查出来的隐田虚税里,有泰半都和他家脱不了干系。”朱若兰的口吻冷淡如冰,言语之间多有敌意,“只是巡田御史们的归期早已上达天听,他们却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横加阻拦,委实嚣张过了头,瞧着压根就没把陛下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素容不觉也忧心忡忡起来:“从前只当他家是仗着手握丹书铁券,又掌兵权,故而气焰高些,可如今看来,这家人的野心仿佛并不止于位极人臣,莫不是瞧着今上孱弱,又无子嗣,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念头了。”

    她虽是闺门里的妇道人家,但少时好歹是在太后身前长过一段时间的,这点嗅觉也还是有的。

    只不过这样的话却又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出来的,而今这家的顶梁柱又还在宁国公手下当差,朱若兰便比平时还要谨慎了些,“好了,再多下去就不是我们妇人能插嘴的了,阿宝啊,时辰也不早了,君父昏厥这么大的事,在京中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咱们也别聚在一块了,省得被人抓住,咱们家只顾自家欢乐,不敬君上。”

    清黛其实也更记挂着沈猎和宋祈那一边,得了她这句话,当下也不再啰嗦,赶着便回了棠园。

    而圣驾也恰是在她回到自己家里没多久,便经正阳门大街,入了正阳门,一路马不停蹄直奔紫微城。

    她派去宫门口问消息的人回来通报,宋祈人还没进承天门,太医院的诸位太医便都在乾清宫下候着了,待他前脚被宫人们抬进寝宫,后脚太医们便陆陆续续跟了进去,针对他此番突如其来的病情召开会诊。

    沈猎身为帝王鹰犬,身负护卫君父之责,在宋祈还未清醒之前,确也不好离开宫禁只能在一旁候着,随时待命。

    所幸宋祈吉人自有天相,虽大半天的时间过去,太医们也没能找出他这回的病因,但他还是在当天夜深后,悠悠转醒过来。

    偏头见殿外已经更深露重,想着快要到宫门下钥的时辰了,便没再让沈猎等一干文武大臣滞留宫中,予了恩典许他们先行跪安离宫。

    清黛在家中久久等不回沈猎,便专程套了车等在了皇宫门口,他一出来,正好就能看到着自家灯笼的马车,静候于夜幕之下。

    掀开车帘,便见他家如花似玉的娘子捧着手炉,静坐其间。

    一瞬间,他眉宇间的倦意一扫而空。

    “冬日夜里冷得很,你出来作甚?”

    清黛横他一眼,“我自接我相公回家歇着,你管我呢。”

    着,还把手里的手炉往他怀里一塞。

    只是还不等他欣然勾唇,便又听她急不可耐地问,“快,圣上如何了?”

    沈猎一听这话便不乐意了,嘴上得好听是来接他的,结果三句话不到便暴露了真实目的。

    气得他反手就把她刚塞过来的手炉又给她塞了回去。

    清黛不禁撅嘴轻哼:“我同你认真的,你这人怎的这么心眼嘛。”

    自从彼此把话开以后,他们之间便和从前不大一样了,不再总忌着对方的心绪而心逢迎,也不再东想西想却就是不敢开口直问,反倒是时不时斗上几句嘴,互相耍耍脾气,虽然大多时候都是沈猎落于下风,但较之从前那总带着疏离的亲密,他倒更欢喜于眼下这种闹的幸福。

    而清黛却也不会完全去仰赖这种情浓时的百看不厌,随意挥霍他们之间来之不易的坚定,见他脸臭了,也还是会凑上来撒娇卖乖,把他又哄转回去。

    沈猎对外软硬不吃,唯独对她是硬的也行,软的最好,一旦她软下身段,扯着他的衣角哼唧两声,他立时便会缴械投降。

    这次也不例外。

    “圣上人已经清醒了,太医也为他把过脉,确定脉象平稳无碍以后,我方才从宫里出来的。”

    “那阅兵呢?果真要交给宁国公么?”清黛几乎是没等他话,便着急地问出了口。

    沈猎无奈且艰难地点了个头。

    清黛泄气地塌下了腰,扶着他的手臂坐回了垫子上去,却又忽而想起了什么,再次抬起了眼,“对了,三姐姐和姐夫一家在南边遇险的事,你怎的也不告诉我一声,而且事关宁国府,你难道不记得我同你过的那些前世的事了么,怎的也不想着赶紧来同我商量一下?”

    “我是怕你忧心。”沈猎果然这么,但这也只是其一,过了一会儿,便又听他沉声道:“而且…此事并非宁国府所为,而是圣上…让我安排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