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折琼枝 > 第74章 “走,我们马上走……不……
    四周漂浮着一片幽冷的香, 昏红的烛被她带进来的风吹得猛烈晃动,眼看着快要熄灭,在最后一刻又重新燃起。

    玉莺的视线中在那烛火上一扫而过, 重新看向牌位。

    她妩媚的眼睛眯起, 眼尾细纹丝毫不掩姿色, 在这样的光线下依旧勾人。

    “这么多年了, 姐姐,恐怕你早就忘记了。”玉莺眼神阴沉,保养得当的手扣在桌旁, “可活着的人还记着呢, 你就这样抛下我们去了,可有想过你唯一的妹妹?”

    “姐姐, 你听见了没有, 你同我话……我很久没有听见过你的声音了。”玉莺缓慢着, 忽又变得哀怨, 手上力道松了,转身靠在桌上。

    “十几年了,不, 二十多年了,祝家还是阴魂不散!你死了, 那些人却还活着, 老天当真不公!”

    因为门开着,冷风从外面吹进来, 桌上细微的灰尘被吹起, 纷纷扬于空中。

    玉莺侧身靠在桌旁,道:“不过你那好儿子倒是没给你丢脸,比你喜欢的那个男人厉害多了, 听他如今都成了祝家的掌权人呢。”

    “你你当初为什么要喜欢那个男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就会吟些没用的诗词,在认识你之前还有个孩子,你这般死心塌地跟着他干什么?到最后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你死的时候,那男人都赶不回来见你一面。”

    玉莺着,满面讥讽。

    她这句话落下之后很久,都没有再开口话,像是在等待人回应她。

    但,当然不会有人同她话。这里空空荡荡,除了穿堂而过的冷风什么都没有。

    玉莺想起什么事情,若有所思道:“姐姐,你那个儿子还是个情种,哼……果然和你一模一样,认准了喜欢的人就不松手,人姑娘逃了也得给抓回来,放在身边囚着。我可听得清清楚楚的,你那儿子想要个女人还真不容易,逃了一次给人抓回来,结果又逃了……”

    她这么多年在东溪可不是白混的。虽只是个在登福酒楼唱曲儿的歌伎,可该有的人脉早便埋下了,若要听消息,恐怕东溪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灵通的人。

    到这里,玉莺忽然忍俊不禁,捂嘴笑了半天,笑意才慢慢消失,恢复正常。

    她轻眯起眼睛,“不过巧的是,我听他钟意的那姑娘脖子上有个胎记,我今儿个,还真瞧见一个脖子上有胎记的姑娘。”

    “你会不会,是连老天都在帮你儿子?”

    “既然人都给我碰见了,我这做姨母的,也不好只在旁边光看戏不出力,既然你儿子这样出色,我也该出手帮一把。”

    着,玉莺重新看向牌位,眼中笑意讥讽:“姐姐……你做不到的事情,我来帮你做。”

    她话的速度很慢,但得很清晰,最后一个字落下,在凄清的屋子里留下回音,一层一层地荡出去,合着屋外的风声,显得格外瘆人。

    *

    进了十二月,离东溪灯节便越来越近,即便是柔兰这几日没怎么出门,也感觉到了邻里百姓的期待。

    其实满叫过她几回,让她出门瞧瞧街上各色装饰,但她都没什么兴趣。

    满偷偷去她屋子外头瞧过几回,每回都只瞧见她趴在被窝里,下巴枕着手背,不知在看什么,安安静静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偶有几次,满去柔兰屋子里,同她话,结果自己太能了,唠唠叨叨到后头,把床上一头黑发未挽的姑娘给睡着了。

    虽然睡着,她手里却还紧紧握着东西——一直放在身边的,几封姚二姐派人送来的信。

    满纳闷着看了半晌,便不由的想,姑娘心里还挂念着哥哥呢,听钱婆婆,姑娘的哥哥还没办法回到东溪同她们团聚。

    这几日,隔壁的李大哥倒是来得勤。

    只不过基本上见不到姑娘,回回失望而归。

    *

    今日是灯节,早上起来的时候,窗子上结了层薄薄的冰。

    满冻得直呵书,“好冷好冷,昨日还没这么冷呢!”

    站在后院里晾衣裳的钱婆婆看着她笑,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时辰还早,今日是个好天气,等日头出来了就没那么冷了。”

    “是呀,今日灯节呢!”满喜气洋洋地笑,“晚些时候就能和姑娘出去玩了!”

    她可期待好久了,灯节上会有好多美食和新奇玩意儿,人又多,热热闹闹的多好!

    钱婆婆无奈摇头道:“最近这几日虽然安宁了些,但外头还是不大安生,”

    着,捋了捋衣裳上的褶皱,叹息了声,“更何况今年这次灯节,同去岁还不一样,不仅是东溪,永州那儿也会有,这次永州那儿的百姓约莫也会过来,到时候人又多……”

    钱婆婆停顿了会儿,着商量的语气:“满,不若就在外头看看,别出去了。万一出什么事情呢?”

    满拍着胸脯大咧咧道:“哎呀钱婆婆,没事的!我陪着姑娘出去,保准把姑娘看得紧紧的,怎么出去的就怎么带回来!”

    钱婆婆犟不过她,摇头道:“罢了罢了,随你吧。”

    “对了,念念呢?”

    满摆弄着院子里栽种的花花草草,道:“姑娘最近少出来了,总闷在屋子里。”

    钱婆婆想起什么,心疼地叹息一声:“念念心里记挂着人呢。”

    满直起身子,睁大眼睛看向钱婆婆,“姑娘是在想哥哥吗?还是姑娘有了心上人?”

    钱婆婆没料到她这么,笑道:“你个丫头片子,什么呢,也不害臊。”

    满嘀咕:“我就猜猜嘛,”着,回过头,把那些碍眼的杂草拔了,“这几天李大哥专门来找姑娘,姑娘连面都不露一个,一看就是对李大哥没意思。”

    满很有条理地分析道:“既然姑娘不喜欢李大哥,那肯定是有别的心上人。”

    钱婆婆一愣,想起自从第一次见面时姑娘异常的表现,一时间沉默下去。

    她也不知道姑娘这一年里都经历了什么,毕竟顾家落难之后,她这把老骨头出不了远门,想找念念也有心无力,更听不到她的消息。

    也许在这段时间里,念念有了心上人,但是那都已经过去了。

    姑娘嘛,年纪还,经历的事情也不多,自然一时间忘不掉,但也没关系,日子还长着,等到念念遇见的人多了,就能走出来了。

    钱婆婆想着,点点头,继而对满道:“你今晚带念念出去时,把溯道也叫上。”

    有旁的男子多陪陪话,也能让姑娘快些从往事里走出来。

    毕竟人还是要过日子的不是。

    满应了声,嘻嘻笑道:“我知道啦,钱婆婆,不用我去叫李大哥,估计今晚李大哥知道我要和姑娘出去,他自个儿就来了!”

    钱婆婆和蔼笑道:“那就好。”

    “去看看念念起了没。”

    满探头往前院看了眼,“姑娘出来了,”着,又咦了声,“那是谁……那个莺娘子怎么又来了!”

    钱婆婆摇头,无奈笑道:“来者是客,大惊怪的做什么。”

    “我不喜欢她嘛。”满哼了声,“不知道她又要和姑娘什么,上次她来,姑娘便被茶水烫了手,这次还不知道要干什么呢,我去看看!”

    钱婆婆看着飞奔而去的满,寻思着这话,皱起眉。

    堂厅里,姑娘弯眸道:“莺娘子来了,坐。”

    她恰巧经过堂厅,便见到玉莺进来了。

    “不坐了,我一会儿还要去酒楼呢,”玉莺量着她,有些嫌弃,“你怎么弄得满手泥,脏兮兮的。”

    柔兰道:“我方才种药,碰了泥。”转身走到一旁蹲下,拿了木勺,“我洗一洗就好了。”

    玉莺捂嘴娇笑:“看你模样,还以为是个金尊玉贵的姐,你居然会碰这些?你识得草药?”

    “从前跟着我爹学过一些医。”

    “你会医术啊?”玉莺眼波流转,试探地量着她,“那你有没有给谁治过病?”

    清洗完手正用布巾擦干的姑娘神色顿了顿,片刻后,垂着眼摇了摇头,没有话。

    玉莺见她神色异常,不再多,从怀里掏了一支钗子塞到她手里,“你拿着。”

    “这是什么?”

    “今儿个不是灯节吗,今晚我会在登福酒楼唱曲儿,你记得来看啊,拿着这个钗子,外头的伙计不收你银子。”玉莺盯着她,描得精细的眉上挑,满面笑容。

    见她犹豫,玉莺笑容消失了:“你不会不给我面子吧?”

    “好。”柔兰点点头。

    玉莺这才勾唇笑起来,离开之前,瞥向不远处门边探头看着这里的满,挑眉道:“你若是想来,也跟着一道来,我今天高兴,请你们看。”

    满被戳中心思,脸色都气红了,“谁要来看你啊!”

    玉莺也不理她,只当看见娃娃闹脾气,扭着腰转身离开了。

    满跑过来,“姑娘,咱们傍晚就出去,但偏不去她那登福酒楼!这个莺娘子以为她多招人喜欢呢。”

    话音落下,却没听见回应,满纳闷看向她,“姑娘,你怎么了?”

    柔兰蜷长眼睫低垂着,拿起手上的钗子。

    这支钗子通体镀金,饰以玛瑙,很是华丽。

    只是她方才拿到手时,指尖却感觉到凹凸不平的痕迹。

    她心中疑惑,试着翻到了另一面。

    却见上面刻了很巧的两个字。

    玉槿。

    *

    天色很快便暗下来,街上游人如织,放眼望过去,长街上空灯笼一盏接着一盏,灯影幢幢迷人眼。

    今日是灯节,摊贩们借着这人多的机会,都络绎出来摆摊子。一些姑娘平日足不出户,为了此次灯节,都蒙上面纱出门游玩,一时间街上拥挤。

    因着人多,马车寸步难行,一些乘马车出来的世家公子下了马,一路笑笑游览。

    满一出门,看着四周灯亮如白昼的绚丽景象,登时道:“哇!好漂亮啊!”

    见满撒腿就要跑,柔兰忙拉住她,“满,”

    “啊?”

    “钱婆婆才同我们要心些,你出门就忘了?”

    满怪尴尬地收回脚步,点点头,“我、我老记不住。”

    “没事,你不是想看灯吗,我们走吧。”

    满却不动,四周看了一圈,忽然定睛在某处,随即拉住她,圆眼睛亮晶晶地睁大了:“姑娘等等!”

    柔兰正愣怔着,却见满飞快跑过去,将不远处一个人拉了过来,“李大哥,你杵在那儿做什么,你直接走过来嘛!还要我来请你。”

    李溯道显然已经在对面屋檐底下等一阵子了,被满拉过来,不好意思地冲她点头,“念念姑娘。”

    抬起头时,他眼前一亮。

    姑娘今晚很漂亮,唇瓣不点而朱,眉眼娇丽,白皙脸在灯光映衬下霎是惊艳。

    既艳又清,让人一眼就移不开视线。

    “姑娘,我们今晚和李大哥一起逛!”满笑得开心。

    柔兰一怔过后,只点点头,转身先走了。

    满见状,飞快对李溯道 :“李大哥,能不能追到我们姑娘可就看你了!”

    李溯道脸皮微红,“满你、你什么?”

    满吃吃一笑,拉着李溯道跟了上去。

    顺着这条街道走过去,头顶灯笼一盏接着一盏,在寒风中着转儿,吸引得不少年轻姑娘都抬头去看。街旁的摊贩叫卖着各式各样的吸引人的物件,人来人往,气氛极是热闹。

    满追上柔兰,把兔子面具塞到她手里,笑道:“姑娘带着吧!”

    钱婆婆在她们出来前嘱咐她们要带面纱,满便把这两个兔子面具揣在身上了。

    见柔兰把面具带上,满也掏出自己怀里的另一个,满心欢喜地道:“我也有和姑娘一样的面具!”着,满也赶忙带上。

    李溯道走过来,笑看着她们,“这面具挺好看的。”

    满兴致格外高,捣鼓半天把面具带上,看着李溯道:“李大哥,你快点瞧瞧,现在你还能认出我和姑娘谁是谁吗?”

    李溯道闻言,仔细量她们两个。

    只露了眼睛鼻子和嘴,哪里有区别。就算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同时带上同样的面具,恐怕也难分辨出来。

    李溯道笑着摇头,如实道:“我认不出来。”

    满哈哈一笑,这才像是满意了,蹦蹦跳跳地牵着柔兰继续往前走。

    宽阔的街道中间有卖艺人在耍杂艺,许多年轻姑娘最爱看这些,围了一圈儿兴高采烈地瞧着,看到精彩的地方便自发鼓起掌来。

    祝桃平日不怎么出门,这次好不容易出了趟远门来东溪灯节,看见这些新奇的东西便走不动道了,她要停下来看,邵同奚与贺陵自然也依着她停下。

    见祝桃指着那卖艺人,笑着同吉彤话,邵同奚叹了口气,感叹道:“姑娘家啊,总喜欢看这些稀奇古怪的,还得拉着我们这些大男人也停下来看,贺陵你瞧瞧这周围这么多人,有哪个是男子,这倒显得我们和姑娘家一个样了。”

    贺陵看着祝桃聚精会神的侧脸,唇边噙着笑,“这不是挺好的吗?三姐喜欢看,我们陪她就是了。”

    邵同奚眼睛一瞪,见贺陵视线追随着祝桃,无语凝噎,“你你……”见色忘义的东西!

    贺陵这才勉强看他一眼,扯起眉毛道:“你若觉得无趣,抱着阿花去旁的地方吧,吉彤抱着阿花施展不开,你抱阿花一会儿,让吉彤陪三姐尽心玩。”

    邵同奚:“……”

    敢情他就是个抱猫的?

    “行行行,我抱总可以了。”邵同奚只得过去,从吉彤手里抱过阿花,“只可惜我身边没姑娘一起……嗤,你就陪祝三姐玩吧,若是二爷在,恐怕你就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同他妹妹一块了!”

    贺陵神情微顿,片刻后,忽道:“二爷今夜可能会来。”

    “当真?”邵同奚皱起眉,正色道,“二爷这几日不是脱不开身,在同庆王的人周旋吗?”

    贺陵不知想到什么,轻叹了口气,“你也知道的,毕竟今日这灯节,与东溪有关系。”

    东溪……

    邵同奚果然沉默下去。

    他怎么不知道?他当然知道东溪这两个字对二爷意味着什么。

    失踪的姑娘,就是东溪人。

    自从前一段时日柔兰悄然无声地消失之后,二爷的气质便冷了很多,他们现在都不大敢和二爷话。

    一方面是他们知道二爷忙,另一方面,他们也是怕自己哪句话没好,不心提到柔兰——

    柔兰现在就是二爷最触不得的那根弦,没人敢在二爷面前她。

    从前温和的祝二爷,如今彻底换了个人。

    平日里还好,只是淡淡的,但只要碰见和柔兰有关系的事情,便可怕得让人不敢靠近。

    人失踪了,当然要找。

    但这次不一样,没办法明目张胆地派人寻找。

    首先,庆王的人马就是第一障碍。二爷要找柔兰,就必须先保证她的安全,将庆王的人铲除。

    他要找她,必须先护她。

    邵同奚想到这里,面上的笑意也消失了,叹了口气,“柔兰……唉,她这次走得倒是一干二净,连都不一声,就这样抛下所有人跑了。”

    话间,卖艺人正好表演到精彩的地方,引起看客一阵拍手叫好,也惹得祝桃笑起来,贺陵看了她片刻,才道:“邵同奚,你还敢惦记二爷的人?”

    “上次的教训你没吃够?”贺陵淡淡道,“我们早就该知道了,二爷的人,旁人不能碰。若是有人敢逾越这规矩,想想就知道什么下场·。”

    邵同奚瞪眼,“我、我……我什么时候惦记柔兰了?”

    “你没有吗?”贺陵看他。

    邵同奚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半晌拔高声音道:“我身边那么多姑娘,我爱惦记谁就惦记谁,你管我?”

    话音落下,阿花在他怀里拉长嗓子喵了一声。

    邵同奚挠挠阿花的下巴,神情和缓,笑道:“还是阿花懂我,是吧?”

    “行了,你自个陪祝三姐玩吧,我带阿花遛弯去了。”

    邵同奚没好气地完,抱着阿花往另一边走。

    边走边道,“这儿是东溪,二爷又在找柔兰,指不定今天晚上我就碰见柔兰了呢?到时候我就是大功臣……哎,阿花你回来!”

    原来是阿花挣扎着跳了下去,往人堆里钻,霎时间就不见踪影了。

    方才阿花喵了一声之后,就开始躁动起来,像是觉察到了什么。

    但是这里这么多人,阿花要跑也不能从这里跑啊!一会儿丢了怎么办!

    邵同奚忙追着跑:“阿花,阿花回来!”

    街上很是热闹,迎面而来的人群见到邵同奚冲过来,都惊吓地往两边躲,不时有姑娘发出尖叫声。

    邵同奚一边道歉,一边只能认命地继续追,边追边道:“阿花给我回来!”

    阿花平日看着懒得动弹,可跑起来很轻灵,几个起跳跃过就钻进人群里。

    眼看着阿花就要消失不见,邵同奚急得要命,下一刻,阿花忽然扑到一个人身上,爪子挠着那人衣摆,躁动地叫着。

    男子模样文弱,穿一身长衫,像是个读书人。见状,把阿花抱起递过来,“这是你的猫?”

    “多谢多谢。”邵同奚尴尬地道谢。

    李溯道摇头道:“没事,这猫很可爱。”

    “我也不知道阿花怎么突然发疯,扰了。”邵同奚看是个读书人,有些不好意思,惩罚性地拍了拍阿花的脑袋,“你干什么,没事发什么疯,跑这么远!我差点把你给丢了你知不知道!”

    阿花很凶地瞪着他,喵了一声。

    邵同奚被它一瞪,又拍了它的脑袋一下,“家伙还瞪我!”

    着,邵同奚转身就要回去,此时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依旧是方才那个男子的声音,但温和了不少:“念念,满,你们尝尝这个味道好不好。”

    他听到了……什么?

    邵同奚如被雷劈,一时间心中众多念头闪过。

    念念……念念?!

    是同名,还是……

    邵同奚浑身僵硬了一刹,随即心中涌起滔天的难以置信,立刻往回转。

    不远处,李溯道给卖冰糖葫芦的老人付了银子,拿着两串冰糖葫芦往回走,到了两个姑娘面前。

    其中一个戴着兔子面具,看不清脸,另一个则是圆脸蛋,扎着两个发髻的姑娘。

    满方才嫌街上人挤人太热了,便把兔子面具暂时摘下来。看见李溯道回来,满先接过一串,笑得灿烂,“谢谢李大哥!”

    李溯道脸上露出赧然,又飞快地看了柔兰一眼,低声道:“我看这个很多姑娘都爱吃,只是今日天气冷,不知道让你们吃这个好不好。”

    “念念……给。”李溯道见满吃得开心,这才把手里的一串给她。

    柔兰接过冰糖葫芦,“谢谢李大哥。”

    她的声音温软又好听,清泠泠的,就像她身上的茉莉香气一样好闻,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

    李溯道立即磕巴道:“没、没事。”

    只是,姑娘虽然接过了糖葫芦,却没有吃。她望着斜上方在风中着转的灯笼,不知道在想什么。

    满催促道:“姑娘,这个糖葫芦很甜的,你快尝尝呀!”

    柔兰回过神,见李溯道和满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点点头,抬手解下了兔子面具,咬了一口糖葫芦上。

    满满是希冀地看着她,“怎么样,好不好吃?”

    柔兰眉心微微蹙起。

    许是制作糖葫芦的人没有把糖浆裹匀,她方才没有仔细看,便只咬下了山楂。

    山楂酸得厉害,她控制着自己不表露出来,尽量地在那些酸涩中尝出一丝甘甜。

    片刻后,她才勉强弯起眼眸,轻声道:“好吃。”

    李溯道看着她笑着的模样,唇瓣嫣红,极是好看,不由心里一荡,“好吃就好,念念,我……”

    他正想接下去话,柔兰忽然注意到了他衣裳上沾染的毛发,怔了怔。

    “李大哥,你……衣裳上……”

    若她没有看错的话,李溯道衣裳上的,是猫毛?

    这儿哪来的猫?

    李溯道低头一看,不在意地拍了拍,笑道:“方才有人猫跑了,我帮着抱了一把这才粘上的,不妨事。”

    满一听有猫就兴奋起来了:“有猫?哪有猫?快让我瞧瞧!李大哥,是不是那个人手上抱的那只猫?”

    柔兰也循着满望的方向看过去。

    下一刻,她神情僵住,面上笑意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邵同奚站在人群里,抱着阿花难以置信地盯着她,朝她走近了一步。

    满还在叽叽喳喳:“那人看见我们了……”

    柔兰摇摇头退后一步,脸煞白,忽然转头就跑。

    纤细的身影一头扎进人群里,便消失不见了。淹没在人潮里,丝毫痕迹都没留下。

    李溯道看见地上摔碎了的冰糖葫芦,发觉柔兰跑了,忙急着追去:“念念,你去哪里?”

    满吓了一跳,也赶忙跟着跑去。

    街道上人潮拥挤,几个人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怀里的阿花喵呜喵呜地叫起来,邵同奚也顾不上安抚了,神魂都没了似的,不可置信地道:“阿花,我是不是看错了?”

    阿花不高兴,爪子把他的衣裳抓住好几道划痕。

    邵同奚也没有发现,反应过来,只喃喃地道:“不行,不行……我得回去找人,我看见柔兰了……”

    今夜的灯节人这样多,若要寻人,一分一秒都很宝贵,谁都不知道耽搁一些时间还能不能找到人,他必须马上回去通知这件事情。

    *

    这里四通八达,因是逆着人流往另一条街走 ,李溯道和满追得很辛苦。

    但好在这条街不宽,他们很快便找到了跑走的柔兰。

    这里是一处比较偏僻的角落,没什么人,李溯道跑到她身边,气喘吁吁,“念念,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跑了,是不是糖葫芦不好吃?”

    满跑过来停下,嘴里还咬着半颗糖葫芦,闻言嚼了嚼道:“啊?不会吧,挺好吃的啊。”

    谁都不知道她方才为何要跑。

    她也知道,自己的表现确实很奇怪。

    但是她方才来不及多想了,只能掉头就跑。

    所幸没有人追上了。

    柔兰闭上眼睛。

    她现在心里很乱,满满当当的念头皆是——邵同奚来了,那么,二爷……二爷是不是也来了?

    这句话在她心中浮起的一瞬间,便无法抑制地让她慌乱。

    二爷……

    满见她神情不对,放下糖葫芦,担心地来拉她,“姑娘,你没事吧?”

    柔兰回过神,见满目露担心地看着她,只摇头道:“没事……我没事。”

    李溯道看着她道:“那我们不从这条路走,换个方向继续逛吧。”

    满点头如捣蒜,“好!”

    “……念念?”

    柔兰反应过来,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带上兔子面具,才轻轻点头:“走吧。”

    李溯道带着她们从角落出去,换了条较为宽阔且人少一些的路走。

    这条路上虽比不上方才那边人多,但胜在这里多了许多摆摊的新奇玩意儿,不少闺阁姐带着丫鬟站在摊边挑选。

    满依旧是兴高采烈地四处看,只是柔兰却显然心思不在这里了。

    李溯道时不时地暗中看她,猜测着她和方才那个看起来家世尊贵的男子的关系——那个男子一看便知身份不凡,他手上抱的猫,更是富贵人家才能养的起的。

    看刚才那人的反应,显然认识念念,如果那人喜欢念念……

    李溯道不自觉握紧了手,眉宇皱起。

    此时,道路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嘚嘚的马蹄声,不少人见有马车驶来,纷纷避让到一旁。

    道两旁一些姑娘探头看着,议论道:“那是祝家的马车吗?”

    “里头坐的是谁?”

    “不知道啊……”

    柔兰并没有听见这些姑娘的议论声,直到马车的声音逐渐靠近了,她抬眼去看,才发觉满早跑到前头摊子外,还浑然不觉地在摆弄新奇玩意儿。

    柔兰一惊,立即穿过人群跑过去,要把满拉回来。

    李溯道见柔兰跑过去,忙大叫一声:“满!”

    满被这一叫回过了神,发现马车靠近,惊慌失措地躲开。

    这边,李溯道立刻把柔兰拉回身边。

    这些动静发生在刹那之间,李溯道紧张地扶着她的肩膀道:“念念,你没事吧?”

    那辆马车行驶得远了,马蹄声和车轮声也逐渐远去,柔兰却僵在那里,任凭李溯道怎么叫都没有回应。

    “念念你话啊,有没有哪里伤着了?”李溯道的声音满是焦急。

    “走,我们走……我们马上走,不要在这里……走……”

    柔兰呼吸都轻了,脸煞白。

    就在片刻之前,她清晰地感觉到了,一道熟悉的、随意一瞥便带着压迫的视线。

    二爷。

    *

    赴白坐在车厢外头,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沉沉的:“停车。”

    赴白立即让车夫拉住缰绳,“二爷,怎么了?”

    车厢里,身着天青衣裳,腰佩白玉腰带的男人面无表情,微微眯起眼眸,道:“方才有没有看见一个戴兔子面具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