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女儿这件事,许岿脸色渐渐变化。</p>
苏令瑜在刚看见案卷的时候,就在想一件事,按照狄仁杰这办案分毫必彻的性格,如果许岿三年前就在做这种事,狄仁杰不可能不查,更不可能把这事轻轻放过。</p>
唯一的可能,就是在许岿来到长安的头两年,他还在正常地行医赠药。这也就是那些病患愿意相信他,甚至连家都肯搬过来的原因。因为在那两年里,他的医术确实有目共睹。</p>
从一个正常的悬壶济世的大夫,变成能聚集这么多病患试药的人,这期间必然是发生了什么,那起疑点重重的投河案,就很有头了。</p>
许岿仍然决定含糊其辞地揭过,这毕竟是一桩已经了结的案子,他觉得自己只要不,就不会被拿住错。但苏令瑜自从断定他是在拿病患试药以后,就已经猜到了一些始末。</p>
“你在拿自己女儿试药吧。”</p>
苏令瑜话音刚落地,许岿神色陡变,“胡八道!”</p>
他神情气愤,但目光散乱,显然是色厉内荏,藏不住的心虚,苏令瑜没什么表情,只是盯着他,语气淡淡地接上自己的话,“你自己开了什么方子你自己知道,也不必嘴硬了,那方子确实能治头风不假,但在这长安城,恐怕就只能用来治一个人,你现在用人试药,不过是药反复调整配伍和剂量,确认它不会吃出人命,或者在服用过后不会引发太多痛苦的反应罢了。”</p>
苏令瑜基本也能确定,除夕夜丢了的那个孩子,也跟许岿有关系。那民坊很深,除夕夜,孩也不会跑得远,那妇人带着孩子来照顾丈夫,想必是一早就被许岿盯上了。</p>
许岿最初用自己的女儿试药,或许只是因为没有更好的人选,他来到长安,人生地不熟,能控制的只有妻子和女儿,在这两者之间,他选择了女儿。</p>
或许是因为女儿更好处理,所付代价也相对不大。</p>
而现在,或许是这药方已经改到了较为合适的剂量,他想最后再确认一遍药方的安全。</p>
孩子对药的承受能力,比大人弱许多,如果这剂量连孩子喝了都没有性命之忧,那让皇帝喝,就更不会有意外。</p>
苏令瑜把药方的抄件送进宫,也意在取证,如果那方子的剂量跟李治的症状对得上,那就得通了。</p>
反正她本来也没在按照规矩办事,不过是在借用大理寺的地方提审许岿而已,他既然不想老实交代,那就可以不用交代,反正他的供词对苏令瑜而言,也并不重要。</p>
因此,在许岿绞尽脑汁想办法遮掩此事的时候,始终注视着他的苏令瑜就已经笑了起来,笑里藏刀,“你如果现在不想的话,就不必再张口了。”</p>
罢,她甚至没有给许岿考虑的时间,抬了抬,左右就有人上前把许岿提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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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许岿不松口,大理寺这边暂时没有理由扣押他,苏令瑜却没准备把他放走,而是让他被暂时收押起来等着,当即按照刘宝伤探到的消息,传唤春娘和钰儿到案。</p>
春娘眼见苏令瑜已然知道了什么,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再隐瞒,把当年的事和盘托出。</p>
五年前,李治头风病起,传召天下名医入长安,为其诊治,许岿就是在那时候,受召来到长安的。</p>
只是天下名医众多,许岿年轻,虽然医术精深,在当地也素有令名,却到底资历不够,连入宫的资格都没有。</p>
他本就是奔着功成名就来的,哪里甘心?于是就在坊间行医赠药,专攻头风病症,想为自己造势。然而这些段,也早就被长安的大夫用烂了,他一无背景二无人脉,还要靠妻子的嫁妆来贴补药钱,哪里用得起这样沽名钓誉的办法?</p>
才不过两年时间,他就支撑不住,正考虑是否要回乡时,遇到了一个人。</p>
苏令瑜眉头一挑,“什么人?”</p>
春娘也面有困惑之色,“我却也并不知道,只晓得是朝中某个大官,与皇帝很是亲厚的,也或许是什么宗室子弟吧总之,出十分大方,还能拿到皇帝的脉案,只要许岿研制出能治好皇帝的法子来,他随时可以引荐许岿去面圣献方。”</p>
这和苏令瑜原先猜测的也出入不大,但这其间仍然有古怪之处,苏令瑜问道:“聚集百姓试药,是那个人的主意吗?”</p>
春娘连忙解释道:“不是的,他只是给了我们一切钱财,让许岿能无后顾之忧地钻研医药而已,试药这件事,是许岿自己要这么干,他最初胆子还没有这样大,趁我不在家中,让钰儿试他配的药,钰儿生来比别的孩子迟钝一些,身上有不适也不出,他药便用得重了,毒性太大,钰儿那日七窍流血,他以为钰儿会被毒死,连忙趁着暮色,把钰儿带去河边,要让她自己淹死”</p>
她这话还是给许岿留了三分余地的,这哪里是要让钰儿自己淹死,这分明就是准备杀人灭口。</p>
三年来,这件事都扎在春娘心上,想必已昼夜不歇地想过许多回,此时出来,反而很平静,只是神色仍有几分怅然,却不知是痛心更多还是后怕更多,“我那日回来得早,发现他和钰儿不见,便知不对,出门时正好遇到他回来,我百般责问,他才告诉我钰儿的下落,我连忙报官,自己也去找。但我到底是怕他东窗事发,在官府面前遮掩了原委,来很是对不起钰儿”</p>
苏令瑜疲惫地叹了口气,“我对这些话不感兴趣,你只需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p>
不能成为证词的东西,来都是无用,且自己留着消化便是,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p>
春娘沉默了片刻,整理好思绪,便把这三年来,她知道的、猜到的,一一清。</p>
钰儿落水未死,但春娘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是要受罚的,许岿或许是心怀愧疚,更或许是担心春娘受罚以后把他供出来,于是就做了一件事。</p>
“他去找了那个给他钱的人,想把这桩案子抹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