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驿馆趣闻，鼠王招亲</p>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p>
所谓除妖作法，除妖必须得有法，这种法不是你三拳两脚把妖除了就万事大吉。</p>
既然受邀降魔，那就得有法师的样子，有时候咒语不一定有用，但念出来却会显得更专业一些。</p>
徐青嘴里念着佚名词文，里雷击木做的榆木剑来回画圈。</p>
这举动倒是把一旁的郭东阳和负责监工的廪吏唬得一愣一愣的。</p>
别，看起来还真挺像那么回事！</p>
绕着贮谷粮仓念叨一圈后，徐青眉头却越皱越紧。</p>
阴瞳显现，以山、止为布局的粮仓中央，只有一点妖气透于地表，若非徐青有天眼阴瞳，怕是连根鼠毛都看不到。</p>
粮仓中心有最大的仓廒，妖鼠藏匿于粮窖最深处，就好比缩头乌龟，任你在上面如何转圈，也无从下。</p>
廪吏跟着徐青绕着粮仓跑圈，一圈下来，久坐公案的粮官已然满头大汗。</p>
本官是让你来降妖除魔的，可不是让你带着朝廷命官拉练来了！</p>
强忍心中气闷，廪吏拿绢一边擦汗，一边质问道：“徐法师，这看也看了，你打算何时驱除鼠患”</p>
徐青没搭理廪吏，转而看向玄玉和关大壮。</p>
玄玉偏过头，似是觉得没脸面对徐青。</p>
关大壮则摇了摇头：“妖鼠藏在洞中，若是守住洞口，等个三五日，兴许能捉住它。”</p>
“但这里有这么多谷粟，莫三五日，就是三五年，它坚守不出，谁又能奈何得了它”</p>
廪吏闻言不喜道：“尔等既然没有降妖本领，那就不要耽搁本官功夫”</p>
徐青抬打断廪吏苛责的话，道：“事在人为，这事只是难办，又不是办不得。”</p>
“你莫要戏弄本官，既然有法子，那便快快施为！”</p>
强忍住给面前粮官出殡的冲动，徐青捻起地上一撮土，挑眉道：“这座粮仓布局倒是讲究。”</p>
郭东阳心里一动，忙问道：“有何法”</p>
徐青沉吟道：“这粮仓以山、止为布局。在风水上，艮止生财，粮聚如山。”</p>
“此仓占据东北宝位，这位置属于财库归藏之地，粮仓设于在此处可以锁住谷物精气。我等进来时，走的是南门，有道是南门开，五谷登科来”</p>
论风水，徐青还没见过哪个白事先生能比他强，一法通百法通，当地穴堪舆到极致，其他方面的风水，自会通熟。</p>
“这处粮仓近水不临水，能防火龙，仓廒三步外有镇水石，应该是建仓的时候，有高人指点，这灰石碑正好可以阻隔潮气。”</p>
廪吏官眉目稍霁：“你是有些眼力的，这粮仓当初是司天监请天师府的高人监造，自然非同一般。”</p>
“我话可还没完。”徐青似笑非笑道：“粮仓宜取长形或正形，对应天圆地方中的地德，需要避免尖角、弧形这类破气之形。古语有言：仓廪不规，鼠蚁侵粮，家运必颓！”</p>
“可眼下这粮仓，却多了一处尖角，大人你且看那儿，这像不像是一张老鼠嘴脸”</p>
廪吏顺着徐青指的方向一瞧。</p>
好么！那地方不是别处，正是赈济灾民新建造的赈济仓！</p>
指着那九间廒房，徐青道：“那仓的粮食要是能尽数放出，这尖嘴布局正好就能破解，硕鼠没了嘴，便盗不得粮，大人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p>
廪吏官拂袖负，面色铁青道：“危言耸听！鼠患和那赈济仓能有什么牵扯，你降妖便降妖，莫要管这些闲事。”</p>
徐青看着赈济仓满盈的五谷之气，却只能无奈叹惜。</p>
难怪这天下会有那么多流民，原来是有这么多的粮食在。</p>
可惜，他们宁愿把赈济粮喂老鼠，也不愿将这些本就该送出去的粮食真个送出去。</p>
看了眼天色，徐青琢磨片刻，扭头便开始往仓外走。</p>
“大人，我们出去。”</p>
等一行人来到占地数十亩的粮仓外，徐青方才开口道：“这粮仓占地极广，储粮何止百万石，可今日粮仓里却为何不见半只老鼠影子”</p>
“纵使鼠妖再谨慎，底下的鼠总该有些蠢笨的露头出来。”</p>
廪吏官迟疑道：“法师的意思是”</p>
徐青呵呵一笑：“这鼠妖必然有探兵眼线，那些探兵听闻了大人要请猫仙堂前来捉鼠，便勒令鼠群尽数躲了起来。”</p>
不等徐青继续往下，廪吏官便恍然道：“我明白了，法师的意思是，暂且装作离开，等那些见不得光的老鼠放松警惕，出来活动时，再折返回来降它”</p>
这些当官的或许心黑，但多数都不蠢。</p>
徐青颔首点头：“老鼠又称子鼠，往往在夜间子时活动，等到那时再来理会它也不迟。”</p>
“此言有理。”廪吏官点头道：“那几位就先随本官去馆驿歇息，等晚些时候再来粮仓治鼠”</p>
二十里外，官家驿所。</p>
郭东阳殷勤的添茶递座，年近半百的人，倒是活成了老仆模样。</p>
徐青知道这人禀性，一听到新鲜事就走不动道，若是谁有好故事售卖，他必然会一掷千金，哪怕兜里分文不剩，也要听人讲古言今。</p>
可惜，徐青这人也挺尿性，讲故事多累，听故事那才好玩！</p>
你给我添茶，那我也给你添茶，你给我递座，那我便让你先坐。</p>
两人让来让去，反倒是郭东阳被徐青捧着夸着讲了一个时辰的书。</p>
郭东阳是专业书人，讲起书来自带一股茶馆的味道。</p>
那独特的书腔一出，清净雅致的驿馆一下子就好像变得热闹起来。</p>
玄玉坐在席垫上，听的认真。</p>
关大壮很少听闻世间之事，一时竟也入了神。</p>
有来往过路的官员差役看到口若悬河的郭东阳，寻思什么时候这驿馆也多了书项目。</p>
驿馆楼上，有江南来的官老爷扶着栏杆往下看。</p>
“早听闻津门府人讲书话甚是有趣，如今看来，果然颇有意趣。”</p>
旁边牵马坠蹬，负责一切出行事宜的家仆笑着道：“起来公子也是津门人，老爷和这地方倒是有缘。”</p>
“是极，等到明日，我正好去见一见他的叔母，他早年失亲，是叔父叔母一直从旁照应，我路经到此，于情于理，不该不去拜会”</p>
馆阁大堂内，郭东阳每每讲的口干舌燥准备托言不讲时，总有一盏新茶适时递来。</p>
又半个时辰后，郭东阳总算逮到会，外出解了个。</p>
等到回来时，他便兴冲冲的看着徐青。</p>
瞧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徐青就知道这是对方要让他还故事了。</p>
“我不擅长讲故事，不过近些日子倒是听闻了一些乡野佚事，郭兄要是想听，那我便姑且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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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讲第一件，这事发生在数十年前，是在津门老台山二十里外，有一座山君庙”</p>
一旁，关大壮面色古怪，玄玉则支棱起耳朵，比谁听的都认真。</p>
神婆养虎，二彪反目，过路之人雨夜于破庙降妖伏虎</p>
郭东阳听得心醉神迷，就好像这事真的发生过一般。</p>
“人分善恶，彪也有不同，那大虎却是比一些人还要忠义，只可惜故事始终是故事，不然我倒是想与他把酒言欢”</p>
旁边，有差旅歇脚的官差笑道：“你这书人倒是好大胆，只怕真当大虫坐在你跟前，你反而吓得屎尿齐流。”</p>
其他人听到这话，多数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一时间驿馆里的气氛倒是欢快起来。</p>
关大壮默默给几人添上新茶。</p>
末了，黄衣大汉又从桌上端起一盅茶水，放到一旁静静端坐的玄猫面前。</p>
玄猫看着那茶水，复又看了眼驿馆内哄笑的众人，神情莫名。</p>
等讲完妖虎的故事，徐青沉吟片刻，转而又起了一件发生在洛京城外的佚闻，是西守门，广宁寺旁，有这么一个木匠</p>
时至傍晚，廪吏方才察觉时候不早。</p>
“嗐！你等只顾书讲古，却是误了大事！好今夜还有公干，怎不提前做些准备，反倒在这里干坐了半天。”</p>
廪吏也颇为自恼，怪只怪这光景可供消遣的事太少，这才让他听入了迷。</p>
徐青微微一笑道：“不妨事，起来讲古未必比公务轻松。”</p>
“”</p>
若是此前，廪吏听到徐青这话，必然要他狂妄自大，但听了这些离奇的故事，他竟莫名觉得对方的话是发自肺腑，而无半分妄言</p>
周遭有官员挽留，是天色已晚，倒不如留下秉烛夜话，徐青和郭东阳以公事为由婉言相拒。</p>
有官员还不依不饶，问有什么公干，却被廪吏官敷衍搪塞了过去。</p>
此处距离津门粮仓不远，要是让这些喜爱看热闹的官差知道了徐青要去除妖的事，兴许就‘见猎心喜’，缠着他们一块儿凑热闹去了。</p>
到时候观摩降妖事，要是让旁人看到那价值五千两银的‘大祭坛’，事情就大发了！</p>
亥时二刻，距离夜半子时尚有一段时间。</p>
徐青和关大壮扮作仓佐啬夫，本该占据主导地位的廪吏官却跟在两人身后，丝毫不敢大声言语。</p>
七尺见宽的仓道内，有几只不比官帽的硕鼠正在往仓内运水。</p>
那些水不在水囊坛瓮里存放，也不在缸碗瓢盆里晃荡，而是被硕鼠裹在颊囊，或是胃里。</p>
颊囊虽是老鼠储存食物的地方，但想要存水却也不是那么容易。</p>
仓道里淅淅沥沥的水珠顺着硕鼠的嘴角往下淌，不大功夫，干燥的土地上就多了许多阴湿的水渍。</p>
徐青抬往后示意，拦住了想要过来的郭东阳和廪吏官。</p>
随后他便朝玄玉和关大壮使了眼色。</p>
关大壮心领神会，拐进一间廒房后，消失不见。</p>
玄玉则正面朝着恰好能容一辆板车通行的仓道摸去。</p>
仓道里，负责运水的硕鼠正准备打道回府，却不料迎面就看到仓道口进来了一只玄猫。</p>
九道渠的玄猫最为避鼠，玄玉仅是往那驻足一站，仓道里的几只大耗子就先丧了胆气。</p>
领头带队的硕鼠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转回头就要遁走。</p>
但它刚转过身，就瞧见身后仓道处又多了一头好大的猫！</p>
硕鼠虽见的世面不少，可毕竟平时都在市井活动，哪见过吊睛白额的猛虎。</p>
几只老鼠肝胆俱裂，只道是自个犯了哪门子天条，竟惹来如此大的猫前来索命！</p>
那大猫把仓道堵的严实，满是腥气的阔口微张，闪亮亮的虎牙不磨也快。</p>
硕鼠心肝具颤，颊囊里蓄存的水跟泄洪似的，尽数淌在地上，它瞧着那逐步逼近的大老虎，只觉得自个距离太奶越来越近。</p>
回过头，只见守在仓道口一直不动的玄猫，竟趁它愣神的功夫，摸到了它尾巴跟前，而且正抬起一只猫爪欲要往它脑壳上扇。</p>
娘嘞！</p>
硕鼠双眼一翻，口吐白沫，径自躺在地上抽搐起来。</p>
旁边几只大耗子有样学样，一同倒地装死。</p>
玄玉刚抬起的猫爪滞留在空中，随后失落放下。</p>
本想着大点的耗子会好玩一些，不曾想这些耗子个头虽大，却依然胆如鼠。</p>
玄玉拿爪子逗了逗硕鼠肥硕的身躯，对方却不为所动。</p>
颇感无趣的收回猫爪，玄玉复又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大猫。</p>
吊睛白额的大猫光是脑壳都比它大上好几圈！</p>
玄玉收回目光，转过身，默默无言的离开仓道。</p>
这边，徐青面带微笑，正和廪吏着话，等回过头，就瞧见玄玉一言不发的端坐在他身旁，像是一尊精美炭雕。</p>
郭东阳疑惑道：“这猫”</p>
话音未落，仓道口一黄衣大汉便拎着几只硕鼠走了过来。</p>
那些硕鼠的尾巴被他攥在蒲扇大的掌里，就像是猎户里提溜着刚打回来的野味。</p>
“嚯！好肥的鼠！”</p>
郭东阳出言惊叹，那廪吏官也不禁咋舌，以往他看到的鼠影都是远远观之，尚不觉得的惊人，可如今近距离一看，这鼠一只怕不是得有二三十斤！</p>
都鼠大如猫，如今两人打眼一瞧，均忍不住惊叹。</p>
“这鼠比这黑猫还大！”</p>
玄玉侧目瞧了眼廪吏官，目光幽幽。</p>
徐青抬脚踢了踢一动不动的几只硕鼠，心里一乐：“这是吓迷糊了”</p>
“大壮，我看这老鼠还挺肥，味道想来不差，它们要是还不醒来，你就拿去剥了皮，撕成细条，正好当咱们回去路上的干粮”</p>
“吱吱吱——”</p>
领头的硕鼠好似皮球翻转身子，接着便头若捣蒜，一会儿对着徐青磕头拜揖，一会儿又转向关大壮和玄玉，看那模样，不用徐青审问，它都能把自家鼠王和其他同伴出卖干净。</p>
徐青当即开口发问，几只硕鼠嘁嘁喳喳，一会指着中央粮仓，一会儿又扭扭捏捏做出姑娘家走路的样子。</p>
那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p>
然而，精通鸟兽之语的徐青却只听见了一件事。</p>
八月初七至八月十七，是津门鼠王女儿招亲的日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