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一人在此，便是千军万马！</p>
环卫局甘州分局。</p>
分局大门前，专员吴扬春扣牢作战服的皮带，匆匆跑到局外的大场上集合。</p>
此时的场上已经聚集了数千名专员，每个人都涉足过修炼，且个个配有超研所开发的最新型破灵装备，几乎集中了甘州分局的大半人力。</p>
吴扬春挤进队伍中，看着场上指挥官还没完全到位，便用肩膀撞了撞旁边的同僚。</p>
“怎么回事怎么局里突然就进入紧急状态了”</p>
“听是佛门那边出事了。”那同僚压低声音回答。</p>
“佛门”吴扬春愣了愣，“他们不是刚还在跟梁州的九黎宗论道么听还打输了。”</p>
就在几个时之前，他还在环卫局微信大群里跟众多同事水着这个新闻，当时群里众人对此的感受不亚于看到国足进了世界杯，人人都对此津津乐道。</p>
他们不是领导层，虽然理性上知道修真界各大势力的博弈与凡俗社会息息相关，但感性上并无太多的代入感，看论道就跟看米国大选差不多，最大的参与感来自于论道前群里发起的押注，佛门方押一赔二，九黎方押一赔十，他抱着玩玩的心态押了前者，血亏0块。</p>
“论道是论道，实力是实力。九黎赢了论道是挺牛逼的，但你不会觉得这就能明他们实力比整个佛门强吧”</p>
同僚低声道：“听这两方历史恩怨很大的。不定就是因为论道输了，佛门一怒之下打算加派人推平九黎，咱们这次被紧急召集起来，指不定就是要去拉架的。”</p>
“那这架可有点难拉”</p>
正插科打诨间，人群的骚动突然黯了下来。</p>
所有专员齐齐站定，注视着缓缓走来的一名带着肩章的指挥官。他负走至队伍之前，持喇叭，中气十足的话音传遍全场。</p>
“方才监查站突然传来消息，以天竺为中心，方圆百里内突然开始出现强烈的灵力反应，范围还在不断扩大，上头判断这是佛门释放的某种大型术法。”</p>
他环视全场，眼中一片肃然：“这术法性质十分特殊，其所到之处都出现了一定范围的时空扭曲现象，甚至还会对人的神魂造成影响。上头已经向佛门方发去信函询问，没有得到回应。”</p>
“目前判定，佛门擅自释放违规术法，已经违反修士管理法条例。今天召集诸位，便是要对此采取行动。如果后续事态进一步升级，不排除发展至”</p>
他目光环视全场，口中吐出二字：“灭佛。”</p>
两个字掷地有声，场上众人登时哑然。</p>
灭佛，这个词在中原史册上出现过数次，但当它出现在这场上时，众人依旧忍不住一凛。</p>
甘州是如今华国境内佛门势力最盛的地区。作为本地单位，他们算是诸多分局中和佛打交道最多的一批人，自然也清楚佛门的底蕴之深。</p>
数千年的发展历史，遍布世界的势力，佛祖留下的传承一切的一切共同组成了佛门这个庞大的怪物，其实力绝非一般宗门可比。</p>
纵观历史，但凡能推行灭佛的王朝，无不得到了当时中原修真界中最强的仙门支持，倾全力方可达成。</p>
指挥官出这句话，就证明在如今的超凡系统内，无数势力正在被调集而来，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已经滚动起了无数的暗流。</p>
可为什么会这样</p>
众人心底都涌现出了无数问号，但眼下正是紧急状态，不容多余的质疑声出现。</p>
在指挥官的协调下，场上的人被分为两组，一组前往天竺腹地侦查佛门情况，另一组则带上销灵装备，前去甘州各区域处理“术法”所造成的混乱。</p>
吴扬春被分到了第二组，他与同僚一同坐上局内的直升，仅仅十几分钟后，一行人便已抵达本次任务的目标地点。</p>
“莫高窟。”</p>
从直升飞的悬梯上跳下，吴扬春抬头看着面前的石山，口中喃喃：“居然会在这地方释放术法”</p>
敦煌莫高窟，承载了无数佛法典籍的佛教圣地，亦是著名的旅游景点。</p>
此时的景区已寂寥无人，门口摆着大大的“暂不接客”牌匾。往内部看，天空中似乎有淡淡的金色流光滚动，流光所到之地，空间景象像是水流般波动。</p>
“据情报，佛门的术法使得莫高窟附近的时空发生了扭曲，有九名游客迷失在了其中，我们的任务目标是把人带出来，同时用销灵装备消去此地的佛法灵力。”</p>
队队长环视四周：“还有问题么没有问题的话，做好防护，守好灵台，跟我一同进入。”</p>
战术靴齐齐踏过地面，吴扬春紧跟在众人之后跑前行，直入莫高窟。</p>
乍一踏入，一股奇特的感觉便进入了灵台之中，大脑像是被温暖的流水冲刷，让紧张的心绪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整个人昏昏欲睡似要入梦。</p>
这是佛法的作用</p>
吴扬春反应过来，赶忙调息，将灵力集中固守灵台。</p>
做着这一切的时候他的眼睛还在盯视着四周，恍惚间，现代的灯牌和景区卖部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峰天险和大漠黄沙，一块石碑被掩埋在半截黄土当中，隐约露出“安西”两个字。</p>
“安西”身边传来低声的喃喃声。吴扬春转头去看，却见身边的同僚正眼神发直地低语，显然是与他看到了同样的东西。</p>
“别被迷惑，这是时空扭曲现象。”领头队长低声提醒，“现在我们尚不知这佛法的原理，但目前看来应该是会复现历史上此地的景象，注意跟紧，别迷失在这场景里。”</p>
这一番话只是推论猜测。实际上，如果当时与鸿远老僧交流的苍天宗众人在这里，便会发觉面前的“时空扭曲”与净土之中鸿远所施之法十分相似。</p>
并非是扭曲失控，而是借由媒介，再现多年前的因果。</p>
领头队长忽然抬，做出“停步”的势，止住了身后众人的动作。循着他所朝的方向看去，能见到扭曲的空间中有几个人影正在徘徊。</p>
这是要搭救的那几名游客</p>
这个想法在吴扬春脑中一闪而逝。因为就在冒出这个想法的下一刻，那几道人影转过了头来。</p>
他们站在虚幻的大漠上，穿着高原民特有的皮褥毡裘，拿弓箭，明显不是现代人的样式。仔细看去，他们额间隐隐有卍字纹路闪烁，这是接受佛法眷顾的标志。</p>
这也是历史虚影</p>
众人脑中瞬间有了猜测。在一千二百余年前，甘州这片地区曾经被吐蕃国所统治，而吐蕃乃是尊崇佛法的国度。面前这些人身穿高原民族特有的毡裘、又带有卍印，很可能便是曾经的吐蕃民，或者吐蕃修士。</p>
正思量间，投影突然有了变化。</p>
那几位吐蕃修士忽然齐齐扬起头，口中叽里呱啦，着他们所听不懂的语言。交流之间，巨大的卍印自他们脚下亮起，金色莲于中央开放，一时间金芒漫天，脚下的大漠瞬间风尘掀动。</p>
虚幻的飞沙走石掠过眼前，即使知道这只是投影，专员们仍不由得绷紧了全身。</p>
作为超凡人士，他们看得出这几名吐蕃修士的修为绝对不低，其中最差的也得有个金丹。如果他们不是虚影而是切实存在的人，光是这一波攻击便能让面前这支队折去一半人。</p>
他们为何突然要攻击</p>
还未等他们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便觉天空一亮，赤金色的火光从天而降，霎时间点燃了那几人的身影。</p>
只几息的功夫，卍印熄灭，金莲凋谢，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的几道人影已然不见，地上只留下几堆黑灰，被飞来的黄沙掩埋。</p>
四周的呼吸声突然滞了片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火光的来处。</p>
在黄沙弥漫的天空中，一个身穿红色道袍的男人正飘在那里，迎面的风拉开衣袍，露出里面样式特殊的标记。</p>
“这个是九黎宗”有人认出了那标记，“是九黎的标志他是千年前九黎的人”</p>
这可是个不得了的发现。一行专员顿时都提起了精神来。</p>
没想到竟然会在此见到与九黎宗相关的历史景象，看样子还是时隔千年的珍贵史料。虽是意外收获，但其价值也不可估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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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分心，心迷失在扭曲时空里出不来。别忘了我们是来找人的。”</p>
队长适时地发出提醒。但实际上这话不仅是在提醒队员，也是在提醒他自己。一出直接秒杀，那几个吐蕃修士甚至都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抗，便直接灰飞烟灭。在现实中这样的大能绝对是一生难见一次，即使作为投影也不减他的威势。</p>
话音弥散间，四周的场景再度发生了变化，那空中的红影降低了高度，缓缓飞向大漠深处，似乎是在寻找什么。</p>
“集中注意，集中注意找人”队长不断地提醒着，竭力按着心中的悸动，目光从面前的大漠间扫过，一边全力搜寻，一边悄悄注视着那红影，将所见的一切记入眼中。</p>
漫漫黄沙扑面，举目望去皆是大漠萧条。</p>
周无清偏过眼，目光从脚下写有“安西”字样的石碑上划过。</p>
这是界碑，证明他的确已经越过了河西走廊，进入了安西地界。</p>
如今这地方已经被吐蕃势力所占据。他一路飞行而来，遇到了不少吐蕃修士的阻碍，但没有一个能在他下撑过两招，因而并没有对他的速度造成多少影响。</p>
他将神识扩到最大，扫过面前的大漠黄沙，千里景象尽入识海，却依旧找不到属于中原修士的气息。</p>
或许就如同之前猜测的那样，八十年过去，原本驻守此地的安西四宗早已不复存在。他知道这个猜测大概率是正确的，但他还不想就此退去。</p>
盛世长安已成为过去，但无数人正在试图留住那个曾无比璀璨的大唐王朝，他也是这无数人之一。</p>
他们都不想放弃。</p>
凝神之间，他忽然一睁眼，一股特殊的气息出现在神识中。</p>
那似乎是个大阵，以一座石山为中心，笼罩的范围不，将大半座山坳都覆盖在其中。</p>
阵法看上去已经消耗了许多，其中蕴含的灵力已经十分微弱。即使这样他依旧认出来这是中原特有的护山大阵，是九黎仙盟在各地构筑防御的常用术法。</p>
难不成</p>
他脚下踏风，身形再度加速，不消片刻便已经飞临灵力所在之地。</p>
果然是一个护山大阵，状态也正如他探测的那样，灵力已经微弱到了极限，犹如风中残烛，似乎随时会被风沙吹灭，却始终不灭。</p>
有中原的大阵，可为什么在其中看不到修士</p>
他将神识集中，细细去探，神魂运转到极限，这才勉强探出那阵中包含属于人的气息。</p>
气息约有数百道，比大阵本身更要单薄，混在阵法的灵力当中就像墨汁滴入大海，这么微弱的灵力竟然能将他们的气息盖住了。</p>
周无清按下身形，落在护山大阵的边缘，抬眼眺望。</p>
而后，他看到了一座座雕塑。</p>
一座座人形的雕塑。</p>
他们立在大阵的各个阵眼上，保持着盘坐的姿势。大漠的风从他们身周刮过，将层层的黄沙覆盖在上面，模糊了“雕塑”们的五官。</p>
如果不是座下的大阵还在运转、还在从“雕塑”们身上抽取灵力，连周无清几乎都要以为这就是些用于压阵的阵石。</p>
他们保持着这个姿势在这里坐了多久，数月数年</p>
已经不重要了。他能看得出，这些已是被抽空灵力的活死人。</p>
他们在用自己的身躯充当阵眼，将所有的灵力汇集于一处勉强维持着护山大阵，这阵抽取着他们的生命、也维持着他们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生。</p>
人在，阵在。阵散，则人亡。</p>
他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行过漫漫的黄沙，直至走到大阵一侧时，身边的一座“雕塑”突然动了动，层层的黄沙从面部落下，露出一只变成灰白色的眼睛。</p>
“尊尊上”</p>
那“雕塑”颤颤地开口：“无清尊上是您吗”</p>
周无清与那只涣散的眼睛对视着，缓缓地蹲下身，让他看清自己的模样。</p>
“是我。”</p>
这个动作如同惊雷，让黄沙中的人影整个颤抖起来，黄沙一股一股地从身上流下，里面残破的道袍上印着九黎仙盟的标记。</p>
从道袍的纹看得出来，这是安西四宗的其中一位宗主，应当也是众人中修为最高的一个。</p>
“哈哈哈哈哈”</p>
那名仙盟修士张开嘴笑了起来，脸庞抽动似是要哭泣，可他的眼睛已经干涸，早已流不出眼泪了。</p>
“您来了尊上是您来了”</p>
他似哭似笑地道：“他们都都中原不会有人来找我们了但我不信、我一直都不信我一直都相信您会到来的”</p>
“尊上，我们从未背弃中原”</p>
周无清垂下双眼，望着他座下的阵纹。</p>
八十年。自河西走廊被截断，安西与中原失去联系已有八十年，这些生活在孤岛上的人不知道中原内是何状态、甚至不知道仙盟还存不存在，但他们仍在履行职责坚守安西。</p>
待到那哭笑平息，周无清低声开口问道：“你们舍命撑阵，是为何”</p>
“我们没有办法了啊”</p>
仙盟修士喃喃着道：“自从吐蕃占了安西，这里的中原人都被他们当奴隶我们阵亡了三宗的人，才从他们中保下一城中原百姓吐蕃无时无刻不想要攻下那座城，那城中的百姓还没有放弃反抗我们得保住那座城”</p>
“但是，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了存储的灵器都用光了、灵石也采光了、连灵草都找不到了，我们找不到别的东西能用了，只能这样”</p>
周无清听他着，放出神识向内探去，距离大阵不足十里处果然有一座孤城，看气息，里面的确有着至少几万名凡人。</p>
耳畔的话音变得微弱，似乎这一番话已经耗尽了那人全部的力气。他的头慢慢地垂下，口中的吐字也变得模糊不清。</p>
“尊上我们太累了我们实在撑不住了”</p>
他颤抖着嘴唇问：“您法力无边能代我们带那一城百姓回家么”</p>
周无清静静地蹲伏在那，注视着这大阵之中的座座雕塑，半晌，他忽然抬一抚，霎时间狂风吹过，擦去了雕塑们身上的黄沙，露出了他们的本来面目。</p>
“你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p>
他轻声着，慢慢站起身来，望向远方的孤城。</p>
“剩下的路，我来代你们走。”</p>
身后的人影嘴角扯了扯，但像是已经没有力气笑，他只是努力地抬着眼，用最后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红衣人影。</p>
“抱歉尊上”喃喃的话被风吹散，“我们已经没有人马援护您了。”</p>
“何须人马”</p>
漫漫风沙吹动红色的衣袍，他举一招，长弓现于掌中。</p>
“我一人在此，便是千军万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