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p>
方开胜怒气冲冲的绕过长廊走进院子,方周氏缓缓向他走去,笑盈盈的问道:“老爷怎么来了,为何如此生气?”</p>
“祁儿呢?为何回去了也不同我一声?是不是还在怪我骗他回来?我若不骗他,他岂能回来给他二娘过生辰?”</p>
方开胜发起怒来眼梢上吊,显得甚为阴沉。</p>
方周氏已然习惯了,依旧笑着回答道:“祁儿不是这么不懂事的孩子,你一我病了,他师父就差人送来了人参,祁儿听到消息出门迎接他师叔和师弟去了,这会儿正在屋里坐着。”</p>
方开胜脸色倏变,难堪道:“倒是我错怪他了。”</p>
方周氏像是没看见他的脸色一般,笑道:“屋里坐吧。”</p>
“也好,师叔来了,我该去见一见。”</p>
方开胜走进屋里,三人围成一桌正在喝绿豆汤,方祁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板着脸喊了声“父亲”。</p>
方开胜露出热情的笑容,朝封澄和楼渔抱了抱拳道:“劳烦两位大老远跑一趟,祁儿的娘亲身体尚好,若非我太久没见祁儿了,也不会谎称他娘生病了,实在是抱歉。”</p>
楼渔顺口道:“你可以自己病重啊。”</p>
封澄瞪了楼渔一眼,将他拉到身旁,对方开胜抱了抱拳道:“方老爷不必自责,日后若是家中有事,可以直接告诉我师兄,我们羲山派并非不近人情的地方,也随时欢迎方老爷来羲山派看望方祁师侄。”</p>
方开胜含笑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请坐,请坐,这些年祁儿给你们添麻烦了。”</p>
封澄连忙摇头道:“方祁师侄作息自律,练武刻苦,十分上进,我几位师兄也十分倚重他,不仅没给大家添麻烦,还多亏他照顾几位年纪的师侄。”</p>
方开胜转头看了方祁一眼,方祁低着头,看上去毫无生气的模样,他记得那时候方祁才四岁,和他娘一样文文静静的,不像他弟弟那般活泼,也不会甜言蜜语讨人喜欢,就像个女娃娃似的整天坐在亭子里吃糕点写大字。</p>
再后来,他突然变得十分调皮,甚至于无法无天,方开胜记得是柳月向他提议,送方祁去羲山派学武,练武能锻炼人的意志,有朝一日他的长子也能像他一样有坚毅的体魄与男子汉一般的朝气。</p>
十年过去了,方开胜不上方祁是不是变了,旁人嘴里的方祁和他看到的始终有所出入。</p>
方开胜在房里坐了一会儿,和封澄聊了几句,得知他们要明日才回羲山,便邀请他们住下。</p>
封澄原不想打扰,可楼渔却不知道怎么的,一口就答应了,封澄也就只好点头。</p>
方开胜本是来兴师问罪的,却发现竟然是误会一场,弄明白了就准备离去了。</p>
方祁的母亲方周氏乃是大家闺秀,出自书香门第,十六岁就嫁给了方祁的父亲方开胜,方周氏虽无绝色容颜,却知书达理温柔贤淑,进门第二年就给方家添了男丁,夫妻二人本也是相敬如宾,恩爱有加。</p>
奈何好景不长,方祁出生不到三年,方开胜就在外头金屋藏娇,养了外室,还是那花巷柳院出身的女子。</p>
那女子名叫柳月,五官精致柔美,身姿婀娜,一双巧柔弱无骨,弹奏的是靡靡之音,唱的是郎情妾意的曲。</p>
方周氏念在夫妻情分,本不想将事情闹大,可她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柳月却是不肯。</p>
之后不过半年,柳月就有了身子,还没等方开胜想好对策,柳月就将此事传得街知巷闻。</p>
方开胜极好面子,原本顾及方家脸面不愿将柳月娶进门,如今同样是顾及方家脸面,又不得不将她娶进门。</p>
柳月以平妻的身份进门,仗着方开胜的宠爱处处打压方周氏,后来又嫌方祁碍事,想尽办法送走了他。</p>
可方祁离开的这十年,情况却没有与她想象中那般展开。</p>
“毕竟是亲生儿子,越是不在身边,越是想得厉害。”柳月微微叹气,脸上桃花色的胭脂令她显得妩媚动人,眉间的愁绪却又平添几分楚楚可怜。</p>
“早知道就不该送去羲山,就在跟前,每年都能回来几趟。”张妈妈递上清茶,“二夫人,喝口茶消消气。”</p>
“送远了老爷未必答应,本以为江湖人打打杀杀,他年纪幼,五岁不到就上了羲山,兴许熬不过几年,没想到这几年倒是越长越好了,这倒还是其次,老爷虽不喜欢方周氏,可对方祁却像是对心头肉一般,隔三差五提到他,也没见他对我的龙儿这般疼爱。”</p>
“夫人这就想差了,老爷定然是最疼爱龙少爷和巧儿姐的,只不过祁少爷不在身边,老爷对他心中有所愧疚罢了,您别怪奴婢多嘴,是时候把祁少爷叫回来了,他刀剑厉害又如何,学问定然不如龙少爷好,两者放在一起,才能看出孰高孰低。”</p>
柳月心中有数,那时候羲山派正值多事之秋,羲山境内的百姓都知道那里危险,所以他才把方祁往火坑里送。</p>
可如今形势变了,她得把方祁放到眼皮子底下看住了,怎么能让他真的学出一身本事。</p>
柳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道:“不知是不是我这几年老了,老爷不如以前事事依我了。”</p>
“二夫人笑了,您如今正是风韵最浓的时候,比起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姑娘,甩出她们好几条街,老爷啊,就喜欢您这样的。”</p>
“好了,不这个了,都是些奉承话,听都听腻味了,去沏壶新茶,今日是我生辰,老爷兴许一会儿就要过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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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方祁带着楼渔和封澄在街上闲逛,楼渔好奇得很,追着他问:“你爹干嘛非得让你给你二娘过生辰?你给我听听,你是八字特别好啊,还是面相特别喜庆啊?”</p>
方祁被他缠得不耐烦,闷声道:“二娘管家,最近府里上下都在传,她亏待我,我爹想让我表现的和她亲近些,给她长长脸。”</p>
“你爹也真是挺好笑的,他是不是不晓得,你随意下山是要挨鞭子的。”</p>
方祁心情十分低落,垂头丧气道:“即便他知道了,他也无所谓,挨几鞭子顶多躺几天,死不了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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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澄心翼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方祁,你别难过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师兄的,你不会挨鞭子的。”</p>
楼渔哭笑不得:“师叔,方祁不是怕挨打,他是难过他爹不疼他,傻子。”</p>
封澄呐呐道:“没有爹是不疼自己的孩子的,方老爷肯定是不知道我们羲山派清规森严。”</p>
方祁冷哼道:“楼渔,你也别自作聪明,我半点不在乎我爹怎么看我。”</p>
“行行行,跟你聊不上三句。”楼渔勾住封澄的脖子,“我还是跟我师叔亲近亲近吧,师叔,咱们先去驿站,然后去喝茶听故事。”</p>
“还要买好多东西呢。”</p>
“着什么急,也不差这半天时间,明天就回去了,哪还有时间去喝茶听戏?”</p>
“那、那好吧。”</p>
方祁也是头一回进茶馆,颇有些束束脚,他往常除了休沐回家探望他娘亲,其余的时间都在读书练武,最放松的时候也不过是在房间喝喝茶吃些零嘴。</p>
楼渔领头坐下,拍拍椅子,拉长声音道:“方师兄,坐吧,瞧你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带你来的是青楼呢。”</p>
封澄虎着脸:“渔!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p>
楼渔连忙打嘴:“不不,想吃什么只管点,我请客。”</p>
封澄顿时笑了起来,声道:“渔,你忘记了吗?我有银子,今天我请客。”</p>
方祁严肃道:“不行,今日应该由我来尽地主之谊。”</p>
“随便吧,先叫东西吃。”楼渔招呼店二过来,要了几盘糕点,一壶清茶,再要了几盘瓜子儿。</p>
封澄吃着糕点很认真的听故事,楼渔斜着身体,懒洋洋的端着茶杯,嘀咕道:“这老先生的什么玩意儿。”</p>
他喝了口茶,见方祁心事重重,幽幽道:“我方师兄,差不多得了,你打算郁闷到什么时候?”</p>
“我一想到晚上要和那个女人一起吃饭,我心中就烦躁不堪。”</p>
“你娘去吗?”</p>
“我娘是大夫人,虽不管事,但正式场合还是要出面的。”</p>
“那不就得了,你好歹是男子汉大丈夫,不去给你娘撑撑场面?你若是退怯,你娘得受多大委屈啊。”</p>
方祁苦笑:“你还没见过她,倒是与我同仇敌忾起来了。”</p>
“少见多怪,我告诉你啊,名门望族最忌讳这些,你家中无长辈才由得你爹胡来,哪个大户人家能绕过正室让二夫人当家?”</p>
方祁满脸赧色:“她是我爹的平妻。”</p>
“这样啊,你二娘什么来头?这么厉害?”</p>
方祁不再吱声,低着头喝茶。</p>
“怎么不了?都到这份上了,你还遮遮掩掩?我像是爱嚼舌根的人吗?”</p>
方祁狐疑的看着他,半晌才低声道:“二夫人是是我爹从青楼赎出来的。”</p>
楼渔正在喝茶,闻言喉咙一呛,喷了一地茶水。</p>
封澄扭头看他,“渔,你干嘛呢?”</p>
“没干嘛,呛着了,听你的故事,我没事儿。”</p>
“哦,那你心一点。”</p>
方祁脸黑如铁,绷着脸嘴唇抿成一条线。</p>
楼渔默默的竖了个大拇指。</p>
方祁把他的打开,恶狠狠的瞪他一眼。</p>
“那你娘的娘家人呢?都干嘛去了?”</p>
“我母亲娘家人少,又都是脸皮子薄的读书人,我爹吃穿上没有亏待我娘,他们也就渐渐默认了这些,再后来兴许是觉得丢人,和我娘的来往也少了,我娘少有的几次提到舅舅,心情都不太好。”</p>
“哦娘家人靠不住是要吃亏一些”楼渔舔了舔嘴唇,低着头反复地摩挲着茶杯杯沿,算起来他有一年多没见过他姐姐了,这几个月更是连书信也少了,他姐姐远嫁,又迟迟没生养,娘家人不在身边,也不知道过得如何。</p>
楼渔忽然有些担心,他姐的性格随和,书信来往中亦是报喜不报忧,方祁家中不过三五人就弄得尔虞我诈,他姐夫性格软弱,里外又这么多亲戚,也不晓得他姐能不能应付。</p>
方祁见他发呆,推了推他的胳膊:“你在想什么?”</p>
楼渔豁然回神,道:“哦,我在想,既然娘家人靠不住,你就要争气一点了。”</p>
“的也是,我娘就我这一个孩子,我却不能侍奉左右,真是惭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