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褥</p>
崔莹回来时见到客栈里颇有几分混乱,来往的侍女厮们都显得慌慌张张的,见到她请安时也神色仓皇,像是藏着什么心事。</p>
这倒是奇怪了。</p>
连家规矩严密,家中上下遇到凡事都有条不紊,下人们也都训练有素,向来规矩礼节,她还从未见过如此他们慌乱失态的模样。</p>
还未等崔莹开口问,她便已然听到雪翁破口大骂的声音。</p>
“这无耻蟊贼!光天化日之下,便能做出如此不要脸之事!”</p>
她循着声音过去,到了连淮房里,便看到雪翁唾骂一阵之后,皱着眉头道:“连公子方才为何不让我再追片刻?”</p>
“以老夫的武功,只需再给一时半会儿的功夫,便能与那蟊贼斗上一斗了!届时还有什么拿不下的呢?”</p>
他心中颇有几分纳闷。虽从武功步法来看,那穿着黑衣的白日大盗确实有几分本事,当真动起来,他也没有十全的把握拿下,但是他却不明白连淮为何追了一阵之后便直接劝他不追了。</p>
“前辈教训的是。”连淮轻叹了一口气道,“前辈要追过去也是无妨,我本不该拦着的。”</p>
“只是我瞧那贼人只拿了几件香囊之类的物件,却未曾动我房中要信件,心中不免怀疑。”</p>
“我就怕他此举是为了将我们两个引了开,然后让埋伏在外的人趁虚而入。我与老前辈不在,他们轻而易举便能冲破家丁的防卫,将客栈里所有的重要线索都毁坏或拿走。如果真是那样,可就得不偿失了。”</p>
雪翁听了他这一番有理有据的话,也就冷静了下来,心中的气恼也散了几分。</p>
“也是,还是那些与案件有关的玩意重要些。”</p>
他原来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不过他见那黑衣贼人什么都不拿,只拿些香囊,心中顿时大感疑惑,直觉那香囊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因此才不由分追了去,想要一追到底。</p>
不过既然连淮已然如此了,而且事过境迁,再这些也是无用,他也就不再想多什么。</p>
连淮在心中舒了一口气,只是眉间隐隐的忧虑却并未消散。他刚才的理由虽然合情合理,却不是他心中真正的缘由。</p>
崔莹与他熟了,对他神色间每一变化都了然于心,瞧他一眼便可明白。</p>
他此番心事又重了。也不知她上午出去的短短几个时辰里,到底发生了什么?</p>
“什么香囊?”崔莹问道。</p>
“就是上次从木屋里带回来的那一个泛着桃花香的,粉色的香囊。”雪翁皱着眉头抢先道。</p>
崔莹心下不免一跳。</p>
那个香囊</p>
除了爹爹,谁还知道那香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又有何意义。但是爹爹刚才和她一直待在一处,根本没有会来此处偷走香囊,何况她瞧着他也不是很想要那物件。</p>
但是除了崔天一又能是谁呢?</p>
“那人穿着黑色衣服?”她微微蹙眉问道。</p>
“正是。”雪翁点了点头,随即奇怪道,“也不知那人怎么想的,大张旗鼓地白日来犯,却只偷走个女儿家的香囊。”</p>
崔莹想起了来时所见到客栈里的情景也能想象,当时是怎样的人仰马翻。连家的下人毕竟只是略通武艺的普通人而已,对上顶尖高自然是只有被耍的团团转的份。</p>
那人瞅准了雪翁与连淮不在客栈的时,快速下,然后便来无影去无踪看来也算得上是早有预谋了。</p>
“真是稀奇古怪,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雪翁想破头也想不通这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当时也拆开那香囊看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但这么个普通玩意为何值得那甚至可以与他一战的绝世高大费周章呢?</p>
崔莹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轻轻一扫,心下了然。</p>
于是,她只对雪翁道:“这香囊也许是有些古怪的,只是我们并非开了天眼的神仙,看不透里头的异状。”</p>
雪翁微微点头算是默认了这个法。</p>
“我想与其在这里讨论不出个结果来,不如各回各处,将屋子里检查勘探一番,看看还有什么丢的少的。”</p>
“也有几分道理。”雪翁捋了捋白胡子,一边微微摇头,“只是我与少庄主本来就在不远处,听得声响之后当即赶来,那蟊贼也只来得及拿走香囊,然后就撒丫子开跑了。”</p>
他眼下虽然的轻松,但是崔莹知道,那般来去犹如神龙无迹的高,与他们打一个照面时将会是何等的惊天动地。</p>
“但是兴许他之前还做过什么脚。”雪翁站起身来,算是采纳了崔莹的意见。“我先回我房间里瞧瞧。”</p>
罢,转身出了屋子。他心中最关切的就是他那些宝贝草药,虽先前已然检查过一番,但此刻听到崔莹提起,又觉不放心,想去再看上一看。</p>
他离开之后,屋内便只剩下崔莹与连淮两人。</p>
崔莹于是走到连淮塌边,也不开口征得他同意,便兀自坐下了,宛如身在自己的闺房中一般。</p>
她习惯性地伸想摸被子,却发现连淮的被子已然叠放的整整齐齐放在床尾了,不像她那样散漫惯了,喜欢随性的摊在床上。</p>
“哥哥做事就是规矩。”她佯装叹了一口气,有些不满意地道。</p>
“好了。”连淮走近她,垂眸看到她娇美中略透苍白的脸庞时,神色之间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与温柔。</p>
他在崔莹身边坐下,将她与自己的被褥分隔开来,道:“女儿家怎能用男子的被褥,以后我便要防着你了。”</p>
他的语气听上去虽甚是严肃,眼底却含着宠溺的笑意,崔莹也就没有感觉到多少威胁力,反而恃宠而骄,笑盈盈的道:“哥哥真气,怎么什么都要防我。”</p>
但眼见连淮终于不再是那般若有所思的沉郁之色,心下也不自觉地高兴了些许。</p>
连淮笑而不答,只是将一旁的暖炉升了起来。</p>
崔莹就这般看着他动作,暗叹他这样的人做什么都是仙人之姿,叫人看得心旷神怡。</p>
“公子可是不开心?”她双撑着下巴,凝视着他的侧影道。</p>
连淮的动作微微一顿,将火炉安置好,转过身来,重又看向她。</p>
“也没什么开不开心的,只是心中有些疑虑,未尝得解,因此有些难安。”</p>
“公子对那贼人,可是知道些什么?”</p>
崔莹漫不经心的道,语气里尽是天真烂漫,仿佛并不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p>
连淮眸色微敛,一双澄澈的眼眸古井无波,叫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p>
“你向来聪明,我也不瞒你。”半晌,他轻叹了一口气道。</p>
“那个人虽然与我们并未交,也不曾施展过什么繁复的武功招式,但是他飞檐走壁的步伐却让我倍感眼熟,看着像是连家的轻功。”</p>
“我立刻就想到了之前徐宥之要我立下誓言,我与那幕后之人没有分毫关系想必他也是从我二人的武功路数中看出了什么端倪。”</p>
连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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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莹的瞳孔忽然放大,心中不由的一跳。</p>
一个荒唐的念头忽然浮现于脑海之中,但已经出现她便已明白那就是真相。</p>
她知道那个偷走香囊的人是谁了。</p>
她认识他,连淮和雪翁也都认识他。</p>
与此同时,忽然涌现而来的记忆,让她的脑海眩晕了一阵,顿时有些坐不住,想往一旁歪过去。</p>
“怎么了?”</p>
连淮看到她的神色忽然之间有些恍惚,不由得问道。</p>
“有些头晕。”崔莹闭上眼睛,拖长了声音,佯装娇气地道。</p>
之前她的心思全都在这件事上到未曾察觉,这会儿闭上眼睛用心感受之后,崔莹当真觉得自己身上有些不舒服了,双颊也微微发烫。</p>
连淮见她面颊泛起红晕的模样,有些担心,起身道:“要不姑娘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叫郎中来。”</p>
崔莹细细回想今日的境况,知道自己应当是出门时受了风寒,于是摇摇头道:“这几日休息的少,身子累了,故而风寒复发而已,没什么打紧的。”</p>
“我倒是有点想躺着。”</p>
着,她自然而然的侧过了身子去,轻轻地靠着他的肩膀。</p>
连淮感受到她的下巴依在他右肩之上,身子不由得有些僵硬,于是转过身轻托住她,另一将她虚虚地搂着,扶她靠在了自己的被褥上。</p>
他又像昨日一般隔着帕子,伸贴在他的心,源源不断的放出内力。片刻之后,崔莹便觉得身上逐渐寰转,暖洋洋的,犹如躺在春日阳光之下。</p>
“多谢哥哥,我好多了。”</p>
她换了个姿势,侧转脸庞对连淮道。</p>
“现在不冷了,但是头还有些痛,可能是身上有些烧罢。”</p>
上次感染的风寒尚未痊愈,这次她又不得已出门待了许久,引起疾病复发也是自然的。她对此倒也坦然。</p>
“哥哥能帮我把我的被褥拿来吗?”</p>
崔莹知道连淮虽然宠她,但他亦是一个底线分明的人,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自己用他的被褥的。</p>
若不是此番身子难受,她连靠上一靠也是难得。</p>
何况事实上她也不爱用别人的物件,尤其是这种贴身之物,若是盖在身上的时候,想到这东西也曾盖在旁的什么人身上,心中当真是不出的膈应。</p>
早在极乐殿之时,教中上下都知道她的东西,若不经允许,旁人连半根指头也碰不得。若是沾染上了别人万分之一的气息,她便觉得难受,必定要发作。</p>
连淮听她如此,微微点头应道,于是便转身出门向她房间里去了。</p>
崔莹睁着眼瞧他离开的背影,消失之后顿了半秒随即合上双眼,换了个姿势,面对着墙睡过去。</p>
眼前暗沉一片之后,她的感官便自然而然地灵敏了许多,似乎风吹草动都能在她心底撩起阵阵涟漪。</p>
她无意识地蹭了蹭柔软的布料,乌色的墨发披悬下来,垂在被褥上,懒散地散开。</p>
被面之间若有若无的清冷气息萦绕在她鼻尖,贴近她挨着布料的脸庞,亲密无间。</p>
崔莹心中不自觉的一跳,莫名其妙的感到有些悸动。那种感觉像是生病时虚弱而迅速的心跳,但又有些不同更有活力,含着一些不出道不明的生勃勃的感觉,像春风夜放花千树。</p>
这是他身上的气息。</p>
她蓦然间意识到了这件事情,面上不由地微微泛红。</p>
初时相遇的时候,他曾背着她的,那时她偶尔伏在他背上所感受到的便是这样的气息让人倾心,也让人心安。</p>
崔莹脑中不由自主的想到:如果她现在正盖着这床被褥</p>
那滋味是否也同被他抱着一样呢?</p>
她从未被他抱着过。偶尔有一次也是那日里两人吵架闹开了,她在倾盆大雨之下昏倒,跌在他怀里。但她随时昏厥过去了,自然什么也不记得。</p>
她也从未被这世上任何一个人抱过,无论男女。打心底而言,崔莹不觉得这有什么,她生来孤僻清傲,抵触有人与她肌肤相亲,就算是有人想要抱她,她也不会答应。</p>
但若那人是连淮</p>
连公子那般的长相气度,被他抱一下,好像也不亏?</p>
毕竟那是她的人,她尚且还有几分喜欢的,又怎么会与世上其他不堪的男子一样呢。</p>
想到这里,崔莹蓦然间睁开了眼睛,觉得自己身上越发烫了,最为关键的是,她躺在带着他的气息的被褥上越发觉得睡不着。</p>
真是奇怪。</p>
明明刚遇上之时,她也曾与他同床共枕睡过一晚的,甚至还无所顾忌地伸搂着他的腰怎么那时明明实实在在地触碰着,她却没有这种感觉?</p>
她于是坐了起来,一双水眸含着盈盈光泽,遥望向门口,心里埋怨连公子怎么不快点来。</p>
另一边。</p>
连淮见她身子不舒服,便比往常多了几分着急,也就没有想到要吩咐侍女去搬,而是提起轻功足尖微点便到了她房前。</p>
推门进去之后,他一眼看到了床上慵懒地散开着的被褥,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暗道这事放在谁身上他都不免有几分诧异,偏是她做出来他便不觉得了。</p>
他于是迅速俯身将那被子整理好,折了几折,便团起来抱在怀里。</p>
只是这一起身的时候,连淮无意识地离那被褥的面子极近,鼻尖便充盈着淡淡的少女的甜香,萦绕于空气之间,似乎要顺势而下,在他心里荡漾开了。</p>
连淮心中一紧,微微抿唇,臂不由得收紧了些。</p>
他顿时只觉臂收拢间一片柔软温暖的感觉,指腹不自觉地擦到被褥,相触之下那温柔细腻之感,似要将人置于仙境中一般,在西湖上泊舟,飘飘摇摇,不知所处一如与她肌肤相亲时刹那的感觉。</p>
念及此处,心跳骤然间一顿,他立刻收住了思绪,顿时感到愧疚无比。</p>
连淮微微闭眼,心中懊恼,只骂自己简直不是人。</p>
她正生病着,需要他帮忙把被褥搬过去盖上,他却竟然莫名其妙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当真是过分到极致。</p>
如此一想,他也就冷静了,神色自然地将那被子往怀中抱住,然后加快速度,举步往自己的房间那儿走。</p>
推门而入的那一刹那,他见到房中的情景,不由地微微一愣。</p>
祝天使们新春快乐!!新的一年心想事成,万事胜意,健康快乐,阖家幸福!!爱你们![比爱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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