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合时，桑家瓦子已燃起千百盏羊角灯，莲花棚檐角悬挂的鎏金风铃在晚风中叮咚作响。</p>
此时台上正有五名身着清凉的舞姬翩翩起舞。</p>
宋大坐得笔直，眼睛盯着青瓷盘上晶莹剔透的蟹黄毕罗，耳畔是隔壁雅间飘来的调笑声，他脖颈发僵地侧了侧身。</p>
林知夏也是第一次来，她正好奇地四下打量。</p>
角落里，胖脸厮正和一个婆子争执。</p>
一个穿着水碧色衣裙的貌美女子走进隔壁的雅间，询问是否要点花茶。</p>
阿昼见状连忙起身，把雅间的“竹”字牌翻了过来。</p>
那女子看到翻了的字牌后，便没有进他们的雅间。</p>
她正好奇这花茶为何物时，又看到一个粉色衣裙的女子走进隔壁雅间，辞竟是一模一样。</p>
接着是热情的红色、清冷的白色、娇俏的黄色，这一个个的，比戏台上的歌舞还让人好奇。</p>
林知夏紧盯着隔壁的雅间，直到一个穿着清凉的紫裙女子出现，她弯腰露出傲人的双峰。</p>
旁边传来了一个字。</p>
“可。”</p>
接着帘子落了下来，两边的窗户关了起来。</p>
紫裙女子也留在了雅间。</p>
林知夏懂了，这点花茶，怕是娼妓的行话。</p>
阿昼明显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把门牌翻了过来，这是拒绝的一种方式。</p>
林知夏看了江成一眼。</p>
随着时间的推移，喧闹声渐大。</p>
林知夏倚着朱漆雕栏，看台下伶人踩着云板唱目连救母，火流星自关龙首喷涌而出，映得看客们惊叹的面庞忽明忽暗。</p>
有武生攀着绳子，在墙上冲锋，在火中翻越，看着极是惊险。</p>
林知夏第一次知道，戏还能这样演。不知道兄长赶考时，有没有来过。</p>
这时，在雅间的另外一边，传来一声裂帛般的尖叫。</p>
台上锣鼓喧天，台下掌声雷动，这声音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p>
但是林知夏和江成已经警觉地走到雅间门口，正撞见胖脸厮踉跄扑倒在回廊。</p>
“怎么了？”</p>
胖脸厮神色惊惶，十指深深抠进织锦地毯。</p>
“雅间世子都死了！”</p>
戏台上骤雨关恰在此时轰鸣，伴随着一阵雷鸣般的掌声。</p>
“我们去看看，阿昼，你去守好大门，不准任何人进出。”</p>
两人快步来到走廊尽处的雅间前。</p>
两名白衣护卫正眉头紧皱交头接耳。</p>
看到江成和林知夏朝他们走来，立即露出警惕的神色。</p>
但很快，他们就认出了江成。</p>
“江公子，我家世子他”</p>
白衣护卫不知如何开口，今日的失职，会要了他们二人的命。</p>
雕花门内烛影昏沉，江成已经从半开的门里，看到了屋里的情形。</p>
安王之子赵弘与一名身着清凉的舞姬双双倒在地上，像盛开的两片花瓣。</p>
赵弘是盘腿躺倒，双脚还是交叉的，而那舞姬，应该是跪坐着倒下的。</p>
两人都身中数刀，被捅成了窟窿，血将那块地板都染红了。</p>
江成推开门，看到两名死者里都握着一把匕首。</p>
看着像是两人互刺同归于尽。</p>
而在两名死者的旁边，还有一个女童趴在地上，看着八九岁的模样，半张脸被鲜血浸染。</p>
旁边一串血脚印，是白衣护卫留下的，发现尸体时，他进去探了两人的鼻息。</p>
林知夏发现，那个舞姬正是他们在入口处看到的那位虞姑娘。</p>
“这是怎么回事？”江成看向那两名白衣护卫。</p>
“我也不知道，世子来瓦子，一向不让我们近身伺候，这丫头，原来也是站在门外的，大概两刻钟前，世子唤她进去倒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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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们往里看了，并没有异常，直到他提着铜壶出现，”白衣护卫指向那个胖脸厮。</p>
“我们才想起那丫头进去有一阵了，我就敲门问要不要加茶，结果里面一直没回应，我就把门推开了，然后就”</p>
“门没有反锁？”</p>
“没有，只是掩上了。”</p>
这时，马脸老者闻讯赶到，看到这情景一屁股坐在地上。</p>
“安王世子死了，这可怎么办！江大人，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p>
他脸上并没有像胖脸厮那般，看到尸体的恐惧，只有不知如何是好的慌张和后怕。</p>
江成一把抓起他的衣领，问道：“莲花棚有几个门？”</p>
“一个，哦，不对，一楼还有个角门，是给伶人出入的。”</p>
“就是，那个门只有你们内部人知道。”</p>
马脸老者点点头。</p>
江成亮出鱼符：“如果不想瓦子关停，现在就叫人，把那个门堵了，从这一刻开始，莲花棚不准任何人进出。”</p>
马脸老者忙点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骨碌爬起身，跑下楼去了。</p>
宋大也跟了过来：“属下这就去调巡军，把瓦子围了。”</p>
林知夏补充道：“把樊老请来。”</p>
台上，戏未散场，看客们的注意力全在台上，没有人注意到二楼的喧闹。</p>
那个胖脸厮一直被江成拽着，他的辞和白衣护卫一样。</p>
他就是给各雅间添茶水的。</p>
走廊上，确实有一只铜壶掉在地上。</p>
“你们发现的时候，屋里有没有其他人？走廊上有没有可疑的人？”</p>
白衣护卫面色凝重：“没有，我俩就站在门口，甚至连异响都没有听到。”</p>
话音刚落，屋内地上的女童突然咳嗽了一声，有血从嘴里喷出来。</p>
“诈尸了！”</p>
胖脸厮吓得一把抱住了江成的臂。</p>
即使江成拿眼瞪他，他也抱得死死的。</p>
屋里的女童已经坐了起来，神情茫然地看着四周。</p>
人没有死！</p>
当女童的目光落到跟前的两具尸体上，顿时尖叫起来，身子快速地向后退。</p>
此时，林知夏心地避开那些血迹，刚进入屋内。</p>
“别动！”她喊道。</p>
女童根本听不见林知夏的话，她一直后退，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直到后背撞上柱子，才堪堪停下。</p>
她面色惨白，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吓得不轻。</p>
林知夏蹲到她面前。</p>
“冷静，看我！”</p>
林知夏坚定地看着对方，她甚至不顾女童满的血握住了她的。</p>
给予她信心，让她冷静下来。</p>
雕花木栏外，戏台上剧目正到最关键的时刻，掌声雷动。</p>
女童的尖叫也被淹没在掌声欢呼里。</p>
等到女童呼吸平稳下来，眼里的惊惧却是丝毫不减，她死死地咬着嘴唇。</p>
林知夏不敢贸然开口，先打量起这个屋子来。</p>
半卷湘帘悬在朱漆横梁下，纱面绣的缠枝莲纹被烛火映在血泊里。</p>
雅间右侧的窗子是打开的。</p>
两名死者并没有坐在栏杆边，而是倒在靠墙的软塌前。</p>
矮几上有一副碗筷，还有几道桑家瓦子的特色菜品。</p>
菜没怎么动，酒坛子倒是空了。</p>
两只酒杯凌乱地落在地上，距离死者大概一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