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玄珠踏入学堂之前，宋观澜问燕金：“裴学官授什么课？”</p>
“你连亲姑母授什么课都不知——算术。”</p>
几乎是她话音落地的瞬间，裴玄珠踏入学堂。</p>
燕金一改往日的敷衍懒散，恭恭敬敬行了个学子礼。</p>
宋观澜也是如此，低头时察觉有目光长久停留在自己身上，好一会才挪开。</p>
这位姑母与想象中没有出入，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首饰低调朴素，衣衫平整，没有一丝褶皱。</p>
目光凌厉地扫过众人，娘子们纷纷低头不敢直视。</p>
半句闲话不多，翻开书页就是讲课。</p>
课程过半，宋观澜觉得自己结论下早了，如果先听裴玄珠的课，她就不会觉得蒋学官教学枯燥了。</p>
身旁的陶豆蔻奋笔疾书，她每门课程皆是如此，宋观澜已经习惯，倒是燕金铜铃似的双眼盯着裴玄珠，偶尔跟着点点脑袋，分外专注。</p>
天不怕地不怕的金世女居然如此乖觉！</p>
她略一出神，立刻被人抓住把柄。</p>
“宋观澜。”</p>
裴玄珠敲敲桌子：“方才我的，你可听懂了？”</p>
宋观澜确实漏了一段没听，但是她压下唇角：“应该，听懂了。”</p>
应该？裴玄珠冷笑，没听课也就罢了，居然还撒谎。</p>
她抬起，侍奴送上一张题纸。</p>
“今日所授课程对应上回课业的解法，宋三娘子既然听懂了，想来于你而言解题也不难。”</p>
娘子们不约而同看上好戏。</p>
“我记得裴学官是宋观澜的亲姑母，二人关系不妙啊！”</p>
“裴宋两家十数年不曾来往，让宋观澜叫声姑母，你看裴学官应不应咯？”</p>
“看热闹归看热闹，那题你们解出来了吗？”</p>
此话一出，几人一时讪讪。</p>
题纸递到跟前，入目就是眼熟的引葭赴岸，类似题型出自九章算术，解题思维涉及初中数学的勾股定理。</p>
燕金一会翻书一会轻咳，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力，却见她不假思索地落笔。</p>
完了。</p>
侍奴把题纸交还裴玄珠，燕金恨铁不成钢：“平常那么聪明，刚刚使眼色你怎么不看？你不会也不能乱写啊，老师——裴学官会更生气的！”</p>
宋观澜不以为然：“是吗？你的老师在看你哎！”</p>
她连忙坐正，裴玄珠果然面色异常地盯着她。</p>
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某个瞬间忽然福灵心至，燕金双一摊：不是我！</p>
事发突然，她哪有会给宋观澜传答案啊？</p>
裴玄珠将此事揭过，继续授课。</p>
高高提起又轻轻放下，灵点的已经反应过来宋观澜答对了。</p>
再看她旁边坐着的燕金，心底不由酸溜溜的，一个是裴学官亲侄女，一个是裴学官爱徒，答对也不足为奇。</p>
还剩半柱香时间，裴玄珠发了新的题纸，然后便坐在上首为学生答疑解惑。</p>
拿新题，燕金低头勾勾画画，兴趣盎然。</p>
陶豆蔻唉声叹气：“计量田亩？看来下次又要上新课了。”</p>
这堂课的引葭赴岸她还没弄明白呢！</p>
算术好难啊！</p>
眼角往宋观澜处一瞥，“你做完了？！”</p>
惊讶之下没收住声，连带着裴玄珠也听到了，她走到近前拿起题纸，唇线越抿越平。</p>
这次她看得清楚，燕金还没算出结果，也就是她是自己答出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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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题过程呢，怎么不写？”</p>
宋观澜眨着眼：“看一眼就会了，需要什么过程？”</p>
乘除运算暂且不提，勾股定理她怎么写啊？</p>
裴玄珠听完这话胸口一窒，直接拿着她的题纸走了。</p>
“啥意思？又对了？我题都没看懂呢！”</p>
“我想问她怎么算出葭长，一起去吗？”</p>
“人家什么身份，会搭理你？”</p>
宋观澜听了一耳朵，这个理由好啊，她知其所以然，却无法言明，装个傲慢的贵族娘子倒省事。</p>
正想着，贾娘子带着个年轻女子进入学堂，指着宋观澜身后的位置：“就是这了！”</p>
女子双背后，美目盼睐，唇角挂笑，脑后马尾高高束起，学子服袖口和腰身处收紧，更显英姿飒爽。</p>
太过扎眼，与此同时又太过眼生。</p>
扎眼可以容忍，但眼生不行，因为它意味着家世不够显赫。</p>
立刻有人阴阳怪气，是曾经被宋观澜当枪使的高蓉：“贾娘子，现下什么人都能进甲舍与我们做同窗了吗？”</p>
贾娘子谁都不想得罪，笑一笑便当没听到。</p>
女子挑高眉尖，锐气十足：“我的举荐信是院长给的，这样也不能进甲舍吗？”</p>
高蓉向贾娘子求证，确认她没撒谎才别开脸。</p>
那人双抱拳：“在下莫寻玥，日后有劳大家关照！”</p>
从宋观澜书桌前路过时，弯唇一笑当做打招呼。</p>
宋观澜下意识回之一笑，心底纳闷，她好像认识自己？</p>
这个疑惑在下学时得到解答。</p>
“西北将军莫争艳是我义母，君后寿诞在即，义母镇守边疆，由义父带寻星弟弟进京献礼，而我得了院长举荐入太学读书，便一道来了。”</p>
“出发前，义母再三嘱咐我们拜访宋姨，若是方便，明日下学我便与寻星弟弟一同登门。”</p>
宋观澜不觉有什么，点头应下：“母亲与莫姨是生死之交，知道她的家人回京，必定万分欣喜。”</p>
莫寻玥甩了甩马尾：“那就这么定了！”</p>
二人并肩走在廊下，斜枝探头，莫寻玥随意掰断一截放入口中叼着，举止颇为洒脱肆意。</p>
没记错的话书中女主常年绑着马尾，也很喜欢叼着东西，真巧啊，连名字都有个“玥”字。</p>
她开口试探：“莫姨膝下有女这样的好消息竟不曾给我们听，母亲知道此事恐怕也要吓一跳呢！”</p>
莫寻玥银牙用力咬碎了枯枝，她呸呸两声，解释道：“其实也不算义女啦！我出身莫家旁支，母亲原想将我过继膝下，希望日后寻星弟弟成婚，能有人做他依靠。”</p>
“但我心有顾虑，暂时还是以义母相称。”</p>
好耳熟的故事啊！</p>
这是觉得没会继承宋家，便转道找上莫家？</p>
思绪万千，宋观澜装作好奇：“顾虑？”</p>
莫寻玥的脸红的恰到好处。</p>
已经到了太学门口，不知看到什么，她眼前一亮：“观澜娘子，有人来接我，在下告辞了！”</p>
宋观澜目送她远去。</p>
莫寻玥姿态轻盈地跳上马车。</p>
莫寻星戴着帷帽，一压着车帘，一抓着荷包。</p>
他自在风沙漫天的西北长大，肌肤却嫩白如雪，像江南水乡里走出来的骄矜公子。</p>
声音也如水般温柔：“与你同行之人是她吗？衣袖上绣碧色枫叶那个？”</p>
看得真是仔细啊，莫寻玥收了笑：“是她。”</p>
莫寻星不自然地捏了捏荷包：“哦，咱们回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