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澜来得早，学堂内没几人，坐下后才看到身后桌上熟睡的白影。</p>
唯一一个把太学书桌当床用的，只有燕金。</p>
陶豆蔻蹲在炭火旁一边啃饼一边温书。</p>
“金世女还没到，是莫娘子。”</p>
宋观澜想起莫寻玥和宋醉丹拼酒，醉醺醺地回府，第二日侍卫以她身体不适为由向学官告假。</p>
听到有人话，莫寻玥睁开沉重的双眼，脑中像是蒙上一层薄雾：“宋观澜？”</p>
“醒了啊，要是不舒服就早日回府歇着吧！”</p>
宋观澜捻了捻书纸，轻声回道。</p>
省得在这让人抑制不住杀心。</p>
莫寻玥双食指揉碾太阳穴：“你家那日用的什么酒？”</p>
她哪知道？“应该是母亲的珍藏吧，你喜欢？”</p>
大司马的珍藏恐怕不是凡品，难怪后劲那么大，她昏睡一天一夜不曾睁眼。</p>
头还是晕的厉害，她从怀里掏出个荷包，轻轻嗅了嗅，极大缓解宿醉的昏沉。</p>
头脑暂时清明，连沉闷的心情也像久旱逢甘露，甚至有些飘飘然。</p>
睁开眼，宋观澜疑惑地盯着她，目光下移，落到她中的荷包上。</p>
莫寻玥做贼一般把荷包藏到身后，但立即反应过来这种行为简直是欲盖弥彰，又取出荷包让宋观澜细看。</p>
“这是你家郎君送给寻星的，里面的花瓣提神醒脑，我就借来用用！”</p>
表面展示给她看，实则用拇指勾紧了荷包穗。</p>
莫寻玥有点担心宋观澜开口索回，今日骑射她得靠荷包提提神。</p>
但是身为女子，怎么能容忍自己夫郎的东西落在旁的女子里，这事要是让人知晓也有碍江暮秋清誉。</p>
她忍痛把荷包递过去，却见宋观澜遇到洪水猛兽般，身子向后仰，与她拉开距离。</p>
隐约闻到一股香味，宋观澜屈指抵着鼻尖：“你先拿着用吧，一个荷包而已，我没那么气。”</p>
莫寻玥扯扯唇角，嫌弃两个字都快写在脸上了，还自己不气。</p>
她才揣了一个时辰，难道就臭了？</p>
这么想着低头闻了闻，身上除了淡淡皂角，就剩下中荷包的香味，也不臭啊！</p>
矫情！</p>
宋观澜不在乎莫寻玥的看法，回想她深嗅荷包时沉醉的表情，很像在吸食某些一时间心有余悸。</p>
今生江暮秋没理由对莫寻玥下，更不可能在荷包上动脚，应当是她想多了。</p>
燕金的书桌空空如也，众人默认她今日逃学。</p>
谁知学官穿过廊下，即将踏入学堂的瞬间，一道金色身影翻过院墙，连滚带爬地从窗户跨进来。</p>
学官指着她要训斥。</p>
燕金大喊一声：“向学官问好！”</p>
不知情的学子纷纷起身：“向学官问好！”</p>
学官撂下一句今日练骑射，随即甩袖离开。</p>
燕金趴在桌上无精打采，陶豆蔻指着她的颈侧提醒，一块明晃晃的红痕。</p>
抬一摸，指尖晕开暧昧的红，她起了逗弄的心思：“书呆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p>
陶豆蔻哪知道，但燕金露出这番表情就没好事：“我不好奇！”</p>
“好吧好吧，我不逗你，这是——”</p>
指尖在唇上点了点，嘴唇模仿鱼儿吐泡泡，发出啵啵两声。</p>
呆愣几息，明白她的意思后，陶豆蔻脸色涨红，好半天不出话。</p>
燕金大笑：“你真是个书呆子啊！有没有摸过男子的？搂过腰吗？”</p>
陶豆蔻脑袋上几乎要冒出热气。</p>
“别逗她了，得好像你身经百战似的！”</p>
宋观澜抽出她的折扇递给陶豆蔻降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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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金被她戳破牛皮也不生气，反而似笑非笑：“确实有人身经百战，经验丰富，要不今夜带姐们儿见见世面？”</p>
这句话既打趣宋观澜已有家室，又暗指她曾频繁出入鸣翠阁那等烟花柳巷。</p>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宋观澜推开她的脑袋：“练完骑射就该回家歇息，少到处乱跑！”</p>
她笑嘻嘻不以为然。</p>
燕帝为示皇恩，从皇室御用马场拨出一块，专供太学学子练习骑射。</p>
出入马场要做身份登记，宋观澜的马车排在队伍中，有人认出宋家族徽，恭恭敬敬请她进去。</p>
看了眼一旁的陶豆蔻，她连连摇头：“我排队就好。”</p>
她与宋观澜和燕金走得近已经招人眼红，要是比天之骄女们先行一步进入马场，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p>
宋家马车越过众人，江慕宁撩起车帘一角，目中闪过狠辣，同车的穆茹婷叹息。</p>
这是又想出什么蠢招了？</p>
陶豆蔻走到队尾，讥讽声如期而至。</p>
“豆六儿，你怎么下来了？宋三娘没带你一起进去？”</p>
“哈巴狗似的跟着人家，有什么用啊？！”</p>
甲舍的贵族娘子们看重学业，非学考期间，素来对寒门娘子不屑一顾，偶尔有些口舌，只要忍住不与她们相争便能风平浪静。</p>
今日也是如此，陶豆蔻不回话，她们渐渐换了话题，起即将到来的君后寿诞，姮亲王府献上数百箱烟花做礼</p>
反而有一位与她交情不错的寒门娘子，不赞同道：“时间花在读书上，早日求取功名才是正道。”</p>
陶豆蔻低着头，对她的话左耳进右耳出，默背清心咒。</p>
进入马场，甲舍学子分为两批，一批练骑马，一批练射箭，练完再互换。</p>
教授骑射的两位学官底盘稳重，双目如鹰，自学骑射的娘子们在她们中讨不到半点好。</p>
轮到宋观澜，学官亲自给她挑匹矮马牵到跟前，声音低了一半：“第一次骑马吧，别怕，它性情温驯，喜欢与人亲近，我扶你上去！”</p>
在她身后的穆茹婷甩了甩马鞭。</p>
原先负责骑射的两个学官在宋观澜入学前突然告老还乡，眼前这二位是大司马部下悍将，为了她们的三娘子这才屈尊来到太学。</p>
结果呢，上马还要人扶？</p>
宋观澜要维持着别人眼中体弱的模样，但还不至于马背都上不去，正要拒绝，却听闻丛青有急事寻她。</p>
丛青今日休沐，能有什么急事？</p>
学官摆：“去吧去吧！”</p>
等她走远，立刻不耐烦道：“后面的，还不赶紧过来！等老娘请你啊！”</p>
穆茹婷咬牙，粗鄙的武将！</p>
“来了。”她指着这匹马：“学官，这马太矮，能不能换一匹？”</p>
学官上下扫她一眼，浑身心眼子的读书人。</p>
大拇指与食指扣在唇边，一声响亮的口哨，矮马闻声嘶鸣，前蹄高高仰起，落地时掀起一圈灰尘。</p>
“敢上吗？”</p>
穆茹婷二话不翻身上马，双腿夹击马腹，疾驰而出。</p>
与马场相对的靶场忽然传来异动，似乎有人箭射到一半跑向场外，旁边的娘子受惊之下失伤了同窗。</p>
一时间，众人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没人看到疾驰的矮马口吐白沫，前蹄失力，马身甩了两下，猛地摔倒在地。</p>
穆茹婷来不及稳住身形，当立断弃马，纵身一跃，足足摔出数米。</p>
马场、靶场慌乱异常。</p>
宋观澜暂时还不知情，她震惊于丛青口中的话。</p>
什么叫做主君院中摆满刑具然后唤郎君过府？还从府外请来个陌生男子？</p>
她知道裴氏对江暮秋并不十分满意，但也不至于专门请人入府折辱他。</p>
“府中情形如何？”</p>
“主君关了院门，杨管事不能进去，冬叔不能出不来，所以——”</p>
“在这等我。”</p>
她得想个法子回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