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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第5章

    与慕容康一样,李勖对黎阳战事的耐心已经耗尽,他几乎是与慕容康在同一时间收到前线的密报,亦是几乎在同一时辰动身。

    洛阳路远,李勖晚到了半夜,慕容康已经替他要了汪道铎的脑袋,前线的五千士卒也已经全军覆没。

    北府军全军上下皆奉行一句“贼不走空”的粗糙格言,于主帅而言,更是没有吃了大亏还空而回的道理。于是,几十骑人马趁着城门守备松懈,诈称是前线的军需官,奉命回营取药,大摇大摆进入城中。

    城内守军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李军以更快的速度杀上城楼,将己方的大旗插上城楼最高处,之后立刻擂鼓大喊,“李勖在此!”

    燕军果然大哗,无论是黎阳城中残留的守军还是被慕容康带出城外的玄甲军,谁都没有想到,李勖竟然只有这几十骑人马。守军原本还想奋力反击,见外头的大部人马这么快就溃逃而去,以为李勖的主力已经杀到了城外,索性缴械投降。

    几十人毕竟太少,无法占领一座城池,时间一长,城中守军必然发现破绽,于是,李勖斩了几个燕军将领后立刻率部出城追杀慕容康。

    ——追杀,自然也是虚张声势中的一环,一是为了继续迷惑黎阳守军,防止他们出城,二来也是为了威吓前面逃跑的慕容康。

    虚张声势的要义在于见好就收,然而,李勖一口气追出十几里仍不愿停马,卢锋根本劝不住他。自从灵奴出事之后,李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从前的沉稳缜密和开明大度似乎在一夕之间烟消云散,作出的决定不容质疑,没有人能猜透他在想什么。

    卢锋还在苦想如何能将他劝回去,慕容康已经率领三千玄甲军气势汹汹地杀了回来,李军眨眼之间陷入最危险的境地。

    “主公快走!”卢锋情急之下横马挡在了大宛马前,朝左右厉声道:“你们两个掩护主公冲出去,我殿后,快!”

    然而,凭借他们几人如何能拦住李勖,李勖已经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也看不到数倍于己的敌军,眼中唯有一个金甲金发的慕容康。

    痛失爱子,无计可施,只能怨天尤人。李勖不信天命,所以不怨天,只尤人。慕容康在一个恰当的时下了一封措辞合适的战书,很荣幸地成为了那个“人”。

    李勖一见到他,就想将他碎尸万段。

    慕容康见这位威猛悍将面无表情地直奔自己而来,一瞬间骇得汗毛根根直立,扯着缰绳躲出好几十丈。

    “丘穆陵,叱罗佩,楼坚!还等什么,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慕容康惊骇过后,迅速叫出了这几个名字,立刻有三个金甲武士挡在他身前,与李勖战在一处。

    洛阳惨败后,慕容康发现,李勖这个人就是整个李军的魂灵所系,无论遇上什么样的情况,只要这位主帅策马而出,李军的士气就能迅速凝聚,所向披靡。

    匹夫之勇固然作为有限,两军对垒之时,主帅的勇武却会极大地影响士气,甚至于左右整个战局。

    姚崇虎之所以在最后关头选择与李勖对战,正是想借此重振军心,达到起死回生的目的,只不过,他没料到自己对上的汉人将领会如此骁勇,垂死挣扎反而加快了自己的灭亡。

    慕容康自始至终都没有轻视过李勖,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立刻命人在全军上下选拔勇士。

    经过层层筛选,三位勇士脱颖而出:丘穆陵身高九尺,力能扛鼎;叱罗佩敏捷如猿,身矫健;楼坚可双使刀——寻找这样的人,也是慕容康的有意安排,上次战后,他发现李勖的左右都能使用武器。

    这三位勇士是慕容康的人肉铠甲,也是为李勖的头颅量身定制的三把尖刀。

    他们没有辜负慕容康的期望,在打斗中渐渐占据了上风。

    慕容康的目光始终集中在李勖身上,此人的确配得上英雄之名,以一己之力对抗三人,还要时刻留心背后的冷箭和长矛,如此竟然也只是稍稍落于下风而已。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慕容康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句话,若非身陷丧子之痛,想必这位以用兵诡诈著称的名将绝不会做出今天这样的举动。想到对方起于微末,慕容康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惺惺相惜之情。

    李勖终究还是体力不支,腹部中了一刀,鲜血顺着明光铠的缝隙汩汩而出,很快,他的后背也染红了一片,胯|下那匹金粉色的汗血宝马成了殷红之色。三位鲜卑勇士的刀光结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笼,将他牢牢困在其中,李勖在笼子里垂死挣扎,像一头凶猛的野兽。

    “杀了他。”

    慕容康声音冷酷,向那三人发出命令。

    对敌人最大的尊重就是将其毙命,慕容康了解对的本事,一点都不敢托大,留活口这种事,不适用于李勖这种敌人。

    楼坚中的两柄长刀高高扬起,一柄对准李勖的头颅,一柄横劈向他的侧腰,刀锋在空气里划出一道十字冷芒,卢锋余光扫到这一幕,不由得肝胆俱裂,口中发出一声凄厉嘶吼:“主公!”

    长刀落下,李勖身子一歪,重重地滚落马下,大宛马悲声嘶鸣,扬蹄踹倒了一个提刀而来的鲜卑兵。

    卢锋红了眼睛,不顾一切冲到李勖身前,挥刀奋力抵挡鲜卑士兵的攻击。

    “兄弟们!从前在浙东沙场上,主公为我们挡了多少次刀,现在该是我们报答他的时候了!岂曰无衣?生死同袍!北府军绝不背主茍活,今生大业未成,我们来世再举义旗!”

    余下的李军士兵无一例外,全部来到卢锋身边,他们用身躯结成一道人墙,将主帅牢牢护在身后,哪怕他意气用事,为一儿方寸大乱,他们也决意与他同生共死。

    李军这几十人马被三千多人团团围困,根本无法分神留意外头的动静,慕容康却不同,他的神色在短短几息内发生了剧烈的变化。方才他看得清楚,楼坚一刀劈空、一刀劈歪,劈歪的一刀只砍中了李勖的肩部,李勖此刻还有一息尚存。

    楼坚所以失,是因为臂中了一箭。

    慕容康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脸色显得有些颓败。

    这一箭几乎耗尽了谢候全部的力气,以他的半桶水功夫,发出去的箭矢还从来都没有射到过靶子,这次也没有——他瞄准的是楼坚的左,结果射中了右。

    “李勖!”谢候悲从中来,打马冲入包围,他将李勖抱起来,扯着他的衣领怒吼:“你这个无能匹夫!你如此行事,是想要全军上下的兄弟都给你陪葬吗!你就算是疯了,什么都顾不上了,难道连我阿姐都不顾了吗?她已经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儿子,若是连你也出了事,你教她怎么活!”

    卢锋愕然看着失态的谢候,这才发觉,西南方向一片银甲亮得晃眼。

    雪后初霁,晴光照甲,李军的大部人马在关键时刻及时赶到。

    “追,追敌”

    李勖倒在谢候怀里,口中断断续续地吐出这几个字,谢候听得怒火中烧,一面往他的刀伤上猛倒金创药,一面破口大骂:“命都要保不住了,追你老祖!我阿姐真是瞎了眼,她怎么会嫁给你这么个没良心的男人!”

    “混账,我是你姐夫”,李勖苍白的唇角扬起一点微笑,“冬郎,听我的,追,围困邺城,否则否则”他声音虚弱下去,没有出来否则后面的半句话,双眼半开半阖。

    “就地扎营,给主公疗伤!”

    谢候咬了咬牙,将昏迷的李勖交到军医里,安排人护卫,随后站起身来,抽出巨光剑,厉声道:“余下人随我追敌,为主公报仇!”

    慕容康有了一个新发现:倒下的李勖比策马冲锋的李勖更能鼓舞军心。随着谢候这声号令,李军各个眸中喷火,如同见到了宿世仇人一般猛扑向燕军。

    洛阳之战的情形不幸重演,慕容康拼命逃回到邺城时,身边只剩下十几个人,那三个精挑细选的鲜卑勇士无一幸免,皆被愤怒的李军斩首。

    李军围困了邺城,慕容康如今的指望只剩下两个:一个是北魏能够发兵援救,另外一个,是李勖重伤不治。

    大半个月过后,魏人的援军没有任何消息,青州、北徐州和兖州失利的消息却接连飞入邺城。

    慕容家的好儿郎果然没有令慕容康失望,不少汉人太守浴血守城之时,他们却纷纷倒戈,争先恐后地打起了为先帝慕容玮报仇的幌子。

    有两个宗室耐不住帝位的诱惑,先后在封国称帝。这个口子一开,顿时吸引了不少模仿者,于是不到二十日的功夫,皇帝如雨后春笋般在大燕境内拔地而起,长势喜人。

    慕容康在最初的愤怒过后,如今只觉懊悔,他还是太心慈软,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像李勖杀长安的氐羌贵族一样,将慕容宗室的男丁都杀个一干二净!

    国难当头,他们不思一致对敌,反倒趁作乱,他们指责他弑君篡位,慕容康一想到“弑君篡位”这四个字就想笑,他不过是做了每个慕容郎都想做的事而已,因此才成了众矢之的。

    局面分崩离析,内外交困,慕容康反而镇定下来,决定死守邺城,与李勖耗到底。

    为了节约粮草,慕容康命令燕军砍伐空置宫殿的梁柱,魏武故城的雕梁彩柱被马刀刨作卷曲的木沫,掺进喂马的草料之中。后宫率先裁减用度,改一日三餐为一日两餐,一应宫人自皇后和元妃起,下至奴婢宦者皆服粗布衣,慕容康对自己则更为苛刻,一日只用一餐,与将士们同食。

    邺城军民的士气一下子被鼓动起来,全城上下同仇敌忾,誓与李军战斗至死。

    灵奴最初是很兴奋的。

    城中变得前所未有的热闹,城门楼上多了大批燕军,他们在谯楼上打出花样繁多的旗帜,嘴里呼喝着听不懂的口号,每天都匆忙地跑上跑下,有的拎着木桶,有的擎着火把,还有的合伙搬运叫不出名字的器械,看起来有趣极了。

    灵徽也很兴奋,她指着铜雀园那边的伐木民伕,神秘兮兮地问灵奴:“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不待灵奴回答,她又骄傲地抢答道:“他们在大兴土木!”

    她将“大兴土木”四个字眼咬得很脆,像是起来很过瘾,随后弯着绿眼睛道:“我父王成了父皇,他要开始修漂亮园子啦!”

    “等到园子修好了,我们就在里头骑马好不好?”灵徽喜滋滋地问自己的玩伴。

    灵奴眼睛一亮:“你母后答应你骑马了?”

    “答应了!”灵徽一提到骑马,整张白皙的脸都高兴得红扑扑的,“母后,等到园子修好了,她就送我一匹马,还会让父皇亲自教我骑马,我想骑多久就骑多久!”

    “真好”,灵奴的声音低下去,喃喃道:“我家里有很多马,还有很多狗,还有个黄夫人我阿父很会骑马,我阿母也会。”

    灵徽赶紧道:“你别着急,我替你也讨了一匹,母后也答应了。”

    “真的?”

    “当然啦,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灵奴开心坏了,也跟灵徽一样盼望起新园子来。

    两个儿每日都要在毓秀殿外的白玉阶上踮脚遥望铜雀台,灵徽的兴奋始终不减,灵奴的心情却很快就低落下去。

    这几日来,他总是觉得很饿,每餐饭都努力多吃一点,塞到肚皮发胀,可是到了晚上,肚子又变成了瘪瘪的空袋子,一躺下就叽里咕噜地叫个不停。他想吃些点心,可是宫人们一听这话都笑,“现在这种时候,有的吃就不错了,你个奴婢还想吃点心?我们整天都饿得要命,你子能伺候公主已经够好命了,知足吧!”

    原来奴婢是不能吃点心的,灵奴在心里默默记下。饥饿的感受跟委屈很像,都是心口那里疼,灵奴捂着自己的胸口,有点想哭,却又不敢哭。

    上次他就哭了,看管他的宫人生气地打了他的板,从那以后他就记住了,奴婢是不能哭的。

    可是今晚,灵奴的眼泪怎么都忍不住了,无论宫人怎么吓唬他、推搡他,用扫帚抽他的屁股,他的抽噎仍然止不住,哭泣声越来越大,最后张开嘴巴嚎啕大哭。

    点心的味道太香了,隔着一道薄薄的门扇,一缕缕地往他鼻子里钻,他一口接着一口地吞咽口水,瘪肚子才觉得好受一点。不过,它很快就察觉到自己受了欺骗,开始报复他,灵奴疼得一抽一抽。

    灵奴的哭闹声惊动了吃点心的灵徽,也惊动了孤枕难眠的皇后。

    “怎么回事?”可足浑氏眼窝深陷,连日的失眠令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发青。

    “呜呜呜皇后姨母,我想吃点心!”灵奴越哭越委屈,什么是奴婢、什么是宫廷礼数,统统都忘在了脑后,只顾得上讨要食物。

    “休要胡言,皇后怎么会是你一个奴婢的姨母。”宫人一听这话赶紧制止,压着他的脑袋要他跪下请罪。

    灵奴犯了犟劲,使劲挣扎开,跑过去一把抱住可足浑氏的腿,哇哇大哭:“皇后姨母,我好饿!我要饿死了!”

    宫人大惊失色,急忙扯开他,跪下请罪道:“是奴婢没有管教好他,请皇后责罚!”

    可足浑氏揉了揉胀痛的眉心,面露不快,“不就是点心,给他就是了,他这么一点大能吃多少?至于大半夜闹成这样?”

    宫人心里也委屈,他们也不想苛待公主身边的玩伴,然而形势逼人,李军将邺城周围的城池一一拔下,围城的壕沟马上就要贯通,邺城已经成了一座孤城,就连皇帝本人都是一日一餐,他们这些宫人哪敢触犯禁令。

    皇后训斥,他们不敢还嘴,只得唯唯称是。

    可足浑氏教人给灵奴擦脸,将点心盘子递到他面前,温声道:“好了,不哭了,吃点心。”

    灵奴抓起两枚乳酪就往嘴里塞,咽得太急,一不心噎住了喉咙,呛得一阵咳嗽,脸变得通红。

    “咳咳以前、以前我阿母总是追着我问,’吃不吃乳酪’,我好烦,摇头’不吃不吃’,要是她现在再这么问我,我、我肯定告诉她,’吃!灵奴能吃一犊车乳酪!’”

    灵奴吃到点心就开心了,刚才还哇哇大哭,转眼就眉飞色舞地成了个话唠,乳酪都堵不住他的嘴。

    “你真能吃!”见他不哭了,灵徽也笑逐颜开,自己也拈了一块乳酪口口地抿。

    可足浑氏却被他这话得心酸,不由得亲给他拍背,柔声道:“慢些吃,没人跟你抢。”看他一连吃了半盘子,还要再抓,连忙制止道:“再吃就要肚子疼了。”

    灵奴悻悻地收回伸出一半的,可怜巴巴地问:“明天还有么?”

    可足浑氏笑道:“有,往后天天都有。”

    “谢谢皇后姨母,你真好看!”

    可足浑氏笑出声来,弯腰将他抱到膝上,“灵奴是你的乳名么?”

    灵奴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皇后姨母怎么知道?”

    “嘻嘻!是你自己的呀!”灵徽也爬上了母后的膝盖,“我叫灵徽,你叫灵奴,灵奴比张油好听!”

    宫人们见此情形面面相觑,可足浑氏是个宽仁的皇后,待人向来和善,可如今大燕正在和汉人打仗,她这么对待一个汉奴,多少有些不妥。

    若是从前也就罢了,如今的后宫里可是还住着一位北魏来的元妃,皇上已经连着好几日没有到毓秀殿过夜了。

    毓秀殿的宫人一想到此处莫不为皇后感到忧心,一个上了年纪的宫婢想了想,正要出声提醒,可足浑氏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都下去吧。”

    皇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可足浑氏心里都明白,可她偏偏就想这么做。

    人找到自己想做的事并不容易。

    她不喜欢做大燕的皇后,在最近这些辗转难眠的深夜里,她不停地问自己:那你想做什么?慕容康的妻子?灵徽的母亲?还是可足浑家的女儿?

    这些答案都不能教她满意,可是除了皇后、妻子、母亲和女儿之外,可足浑令华不知道该如何做可足浑令华。

    有时候,她望着中天上的一轮明月西升东落,会情不自禁地遐想,这世上或许会有一个女人,活得像明月一样,月相在世人眼中纵有千面,可她本身从来都是圆满的。

    今夜,宫人眼中暗含的不赞许之意提醒了可足浑,或许她可以任性一点,人在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的时候,可以反抗不喜欢做的事。

    可足浑不喜欢做皇后,也不喜欢你死我活的战争,于是便将什么身份、什么胡汉都抛到脑后,任性地放纵起了自己的母性。

    汉人有句话叫做“妇人之仁”,可足浑氏抱着汉人奴,忽然就想到了这句话,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那又怎么了,妇人之仁有什么不好,难道打打杀杀就好了?”可足浑想,她偏要妇人之仁,不光如此,她还要用自己的妇人之仁在这片寂寞深宫里营造出一片与世无争之地,这就是可足浑令华当下最想做的事。

    第二日,灵徽与灵奴一起遥望铜雀台时,从衣袖里掏出一只帕子,里头包着两块乳酪。

    灵奴几口就吃光了,看着绿眼睛的公主还在口吃着,好像一只貍奴,忽然便凑到她耳边,笑嘻嘻地了一句鲜卑话。

    这句话是舅父教他的,要他学会之后给上官娘子听。

    灵徽嘴角沾着一块乳渣,疑惑地问道:“阿风是谁?“

    灵奴忽然意识到,舅父教他的那句话里多了个前缀,于是赶紧改口,重新道:“灵徽,我喜欢你。”

    灵徽咯咯咯地笑起来,将剩下的乳酪都塞到灵奴嘴里,也用鲜卑话道:“我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