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白婉床前, 陈颜泠只字不提白家人的事, 周氏见她面无异色, 但是只字不提刚才和魏林的对话,显然是不想让白婉知道白家人闹上门了。

    周氏是个会来事儿的,陈颜泠和他们家关系这么好,和她察言观色的本事有不小的关系,她看得出来陈颜泠很看重魏怡,但不是男女之情的看重, 更像是刻意地守护。

    这让周氏不由得想起魏怡的来历,魏怡并非她亲生的,她和魏林都知道,而且魏怡刚到他们家时,尚在襁褓之中,但身上所穿衣物却是他们这辈子都没资格见的材质。

    看陈颜泠偶尔看向自己的眼神, 周氏在心里默默叹气,看来陈颜泠是不满他们家了, 想也知道, 把白家人放进去, 陈颜泠肯定不满, 可魏林身为一家之主,也不是她能劝得住的。

    白婉的病再调养个十天也就差不多了,陈颜泠送走魏家人之后,又去顺道买了些药。

    药房的小伙计给她把药分装包好,接过她递来的银子, 她转身就要走。

    从门口进来一个身穿蓝色锦袍的男子,面若冠玉,眉眼间依稀有些熟悉,可陈颜泠想不起他像谁。

    那男子和陈颜泠一般高,一眼也看见了陈颜泠,皱眉,打量起陈颜泠。

    陈颜泠不动声色地走出药房,她察觉到她走出药房之后,那男子还在看她,甚至跟着走出了药房。

    她几下绕路甩掉了该男子,再抄近路回了医馆。

    现在白婉还病着,陈颜泠不想多生是非,她看得清楚,那男子所穿靴子,不是普通人穿的靴子,那是有官职在身的人穿的官靴,和去年遇见的赵玉穿的宫中贵靴又是不一样的款式与材质。

    此人气度不凡,衣着虽刻意营造出一副贵公子的模样,但周身气质却不似普通纨绔子弟。

    陈颜泠甚至觉得这人是万城来的高官,因为石南镇可没有这般年轻的官员,石南镇的官员多是四五十岁,能这么年轻当官的,家里都是权贵人家,而这样的人家,要么是在魏州城等大城,要么就是在万城,怎会出现在石南镇这样的小地方。

    男子跟了陈颜泠两条街,只看见人越走越远,一个拐弯就消失不见了,他一双剑眉紧蹙,这人手段不一般,竟然如此轻松就把自己甩掉了,而且这人给他感觉十分奇怪,说不上来的奇怪。

    男子折回药房,询问了伙计陈颜泠的身份。

    伙计直摇头:“刚才那位公子不像是石南镇的人,他也只是这段时间才在石南镇出现,什么身份小的我也不知道,不过似乎姓陈,我听另一个伙计称呼他陈公子。”

    男子咀嚼着“陈”这个姓,姓陈的人太多了,陈姓是大姓,很多人都姓陈,尤其是魏州境内,姓陈的人更是多如牛毛。

    而另一边回了医馆的陈颜泠,把药煎好之后就送到了白婉床边。

    白婉已经能够起身了,她靠在床头,等着陈颜泠喂她喝药,其实她有力气自己喝药,但陈颜泠以为她还是没力气,她也不说明,就想陈颜泠喂她。

    陈颜泠面色如常,喂白婉喝完药,又给她拿出一袋精致糕点。

    糕点软糯香甜,恰到好处的桂花香,带着淡淡的甜味,一抿就化,甜味在嘴里弥散。

    白婉不会言语,她看着陈颜泠,嘴里的糕点也不甜了,她扯了扯陈颜泠的袖子,比划着:“你不开心。”

    陈颜泠怔了一下,她自认脸部表情管理十分到位,这么多个世界,伪装对她来说轻而易举,白婉的心思未免过于细腻了。

    近日来的消息无论是哪一个,说出来都不利于白婉养病,陈颜泠自觉为了白婉好,还是不要告诉她太多的烦心事。

    “没事。”

    白婉皱眉,默默放开了拉扯住陈颜泠袖子的手,糕点也不吃了,双手环胸,靠在床头,神情恹恹。

    陈颜泠一看白婉这样子,合着是在和她闹脾气了?

    心里没有烦躁,反而多了一丝好笑,难得白婉这么隐忍的性子,还能有和她闹脾气的一天。

    白婉非要知道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打着为谁好的名义隐瞒真相确实不可取。

    陈颜泠本打算等白婉病好一点再提白家人,但她提前告知她也不是不可以。

    “好啦,别生气嘛,我告诉你就是了。”陈颜泠牵过白婉的手,轻轻揉捏,“你家里人从我们成亲后被刘二爷找茬,闯进我们家躲难了。”

    白婉一听,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手也僵住了,她看向陈颜泠的眼里满是慌张。

    陈颜泠安抚性地轻抚白婉苍白的小脸:“别担心,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只要你不喜欢,我们回去就把他们赶走。”

    她不确定白婉对白家人是否还有一些亲情在,所以不便直接下手,到底还是顾虑着白婉的感受。

    白婉低下了头,她对白家人还有亲情在吗?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虽然他们都不待见自己,但确实是生自己养自己的人。

    陈颜泠不急,她说:“等你的病好了,我们在镇上玩几天再回去,不急。”

    确实不急,陈颜泠放在家里的财产都是藏好的,只有她和白婉知道,银票什么也带在了身上,出来的时候害怕是大病钱不够,陈颜泠把能用的银子都带上了。

    剩下的房契地契啥的白家人没那么容易找到,多留他们几天,不过是少些粮食和肉。

    话是这样说,白婉依旧心里急得像着火了一样,那是她和陈颜泠的家,是她灰暗日子里最明亮的地方,怎么能让那些人闯进去糟蹋呢!

    许是感受到了白婉的焦虑,陈颜泠极尽温柔地安慰她,白婉才稍微平静下来。

    因为心里牵挂着自己的家,白婉的病竟然没两天就好了,速度之快令陈颜泠咂舌。

    不过陈颜泠不急,她拉着白婉在镇上游玩了两天,白婉养病的日子里都是听陈颜泠说镇上有什么好玩的事物,但还未亲眼见过,这会儿见了,心里对白家人的焦虑少了许多。

    原来糖人真的可以捏得和真人一样,接过了小贩手里捏出来和她们两个十分相似的糖人,白婉舍不得吃,她嗜甜,但是生活所迫,她极少吃甜食,只有在和陈颜泠在一起后,才经常吃些甜食,每次吃,都有种甜味在舌尖萦绕的感觉,那种甜就好似她从未经历过苦一样。

    小贩笑嘻嘻地说到:“哎呀,郎君和夫人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石南镇啥时候有了二位这般俊俏的人儿啊!”

    白婉听了,心里更觉欣喜,忍不住偷瞄陈颜泠,结果与陈颜泠看她的视线撞上,先是一阵窘迫,后来心里一想,看自己娘子,还要怕什么,于是从偷瞄变成了理直气壮地看。

    陈颜泠给了小贩十文钱当作打赏,不由得心里感慨,想当年,她给的打赏动不动就是十几二十两,哪像现在,十文钱。

    不过十文钱已经够买一串糖人了,小贩欢喜地接过钱,又说了几句好话。

    两人沿街游玩,今日陈颜泠算了日子的,正好是镇上的花灯节,才午时,街上的商贩就已经占满了街边摊位。

    陈颜泠本就打算和白婉过完花灯节再回去,因为村里也不流行过什么花灯节,只有繁华的镇里才会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若是两人在镇里,说不定连花灯节什么开始时候都不知道,还不如留在镇上等过完了再回去。

    这么多个世界过来了,陈颜泠对于功名利禄早没了感觉,唯一能撩动她心弦的只有云曦,钱这些东西没了可以再赚,但让白婉开心的事物不容错过。

    二人逛至一家装潢大气的成衣店,陈颜泠记得她托白家族长给白婉准备的嫁妆里确实有很多上好的绸缎,可白婉并没有穿那些绸缎,反而是用那些绸缎给陈颜泠做了许多身衣裳,她自己依旧穿的那几件灰白衣裳。

    陈颜泠给她提起过让她做自己穿的衣裳,一提白婉就比划说自己的衣裳既没有烂也没有旧,还能再穿几年。

    几年?白婉那身衣裳都是她嫁到周家时候的衣裳了,还想穿几年?当传家宝吗?

    这家成衣店看上去就是富家小姐爱逛的店,白婉看了直皱眉。

    陈颜泠不由分说牵着白婉走了进去。

    店里的伙计先是看陈颜泠穿得贵气,周身气质不凡,衣服上的毛皮也是上好的毛皮,心想生意来了,结果再一看陈颜泠牵着的白婉,顿时一愣。

    虽然白婉长得确实清秀可人,但是这穿着未免有些违和,说好听点叫素雅,说难听点就叫穷酸。

    白婉感觉到伙计看自己的眼神,下意识地想往后缩。

    陈颜泠稳稳牵着她的手,把她往自己身边带,然后威胁的目光看向小伙计。

    伙计吓得一哆嗦,马上换上笑脸,热情地给二人介绍店里的衣裳。

    管他呢,反正有钱赚就行了,再说了,陈颜泠刚才看他的眼神让他浑身不舒服,估计是哪家的公子哥,惹不得惹不得。

    白婉起先看见这些漂亮精致的衣裳,也只是看看,这些衣裳样式新颖,布料又是顶好的,价格想必是惊人的高,是富家小姐才该穿的衣裳。

    但陈颜泠很坚持,白婉就一直皱眉摇头,表示不买。

    “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样的东西能搏你一笑才有意义,如果你真的这样坚持,那我强迫你买东西也是没意义的,我只是希望你做自己,而不是满脑子都是取悦别人。”

    陈颜泠依旧笑得温和。

    旁边的两个伙计一男一女,还是第一次见人这样说话的,不由得惊讶,这世人活一生不都是在取悦别人吗?

    那女伙计绞紧了手帕,心里酸死了,默念:快买啊!给我买!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白婉看着两人还牵着的手,她时常会不好意思在外面和陈颜泠牵手,她想牵,但心里却很害怕,在怕什么她自己很清楚,她怕自己配不上这样的美好。

    可是每次陈颜泠都会主动牵住她的手,自然而然地牢牢握住她的手。

    白婉抬头朝陈颜泠扬起一抹笑,眼里星光点点,她轻轻地点头,把陈颜泠的手牵得更紧。

    不能总是陈颜泠一个人努力牵住她们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