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眉妩对于深宫的厌倦不是第一天才有，日积月累后成了冰冻三尺之势。
由青玖陪着，漫无目的的踱步到了寿康宫门前。
抬头瞧了一眼紧闭着的朱红色大门，青玖怕主子勾起伤心往事，连忙认错：“瞧瞧奴婢怎把主子引到这儿来了。”
奴婢哪敢引路，都是跟着主子走的。但做奴婢的，也没有让主子背锅的。
“如今都谁住在这？”李眉妩询问了句。
连太后都不受人尊重，更别太嫔。生老病死，一向无人问津。只怕死了，也不过草席一裹，就扔出去了。
“年太嫔和冷太嫔。”青玖心回话。
对于后宫中事，青玖一直事无巨细的留意着。主子可以迷糊，但太后身边的大丫鬟迷糊不得。
“哦？”李眉妩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我记着这里该是四位太嫔。”
“回太后，原来的确该是四位。”青玖细心解释道：“只不过尚太嫔和商太嫔自请去替先帝守陵，不在宫中了。”
李眉妩想不出宫里还有什么人，能对先帝如此情深似海。
“难为除了婉妃，还有人这么在意那个糟老头子。”
青玖嗤笑一声，用帕子捂着嘴乐：“太后，您这是没发觉先帝优点，便觉得世间女子都瞎了眼。
先帝容貌俊逸，风流倜傥，爱慕的人多，有什么可奇怪的。”
李眉妩没有反驳，只觉得她的也有几分道理。但颜值从来不代表正义，三观不该跟着五官走。
她喜欢冯初，便觉得世间女人都会来抢。其实对于一个太监，谁会像她这样当个宝贝一样珍藏呢。
而皇上贵为九五之尊，自然很容易让人趋之若鹜。只可惜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青玖不知道主子在想什么，怕她不悦，请示了句：“要么，奴婢去打个招呼，驳了那两个老太嫔守皇陵的申请？”
她知道太后跟宫里这些女人斗了半生，本就不是圣母的性子，自然不愿看她们过得顺遂。
“罢了。”李眉妩知道老太嫔守皇陵这种事，下面的人自然不会报给自己。
“是。”青玖在一旁带着讨好的笑意，奉承了句：“老太嫔的生杀大权都在内务府的一念之间，太后要决策的都是大事，实在不必挂在心上。”
李眉妩知道她是有意讨自己欢心，只是实在笑不出来。
她能决策个屁？
在人吃人的紫禁城里，太后在里头当囚鸟，老太嫔在宫墙铸成的藩篱里凋零。
“这半辈子斗来斗去，着实觉得腻得慌。”
“太后还不到三十岁呢，人生才开个头，哪里就到半辈子啦。”这句话倒不是奉承，青玖是实话实。
李眉妩对于她这张巧嘴，只是一笑置之，陡然间又有几分想念青茄，那个总是怼天怼地，让她醍醐灌顶的姑娘。
也不知道现在在夫家过得如何，想必杨一会疼爱她的。
“走罢。”
“是。”青玖扶着主子，瞧着她的方向，不似回宫。
询问了句：“主子可是去看冯公公？”
已经叫人吩咐他过来用晚膳了，还这样迫不及待的想提前去看上一眼，果然符合主子的一贯作风。
“不了。出宫。”李眉妩抬头看了看天，紫禁城里太过憋闷，她想出去走走。
青玖不敢质疑太后的决定，由着她去了先帝的皇陵。
不知道太后是想跟老太嫔叙旧，还是过来缅怀先帝，虽然二者都不像。
太后既没有跟尚太嫔、商太嫔交好，也没有跟先帝伉俪情深。
因是微服出宫，所以只带了一两暗卫，抵达皇陵时，青玖跟守陵的下人交代两句，下人立即心领神会，陪着心回避了。
李眉妩往里走，便瞧见了商音身着素服，正在清扫庭院。
远离的宫廷斗争，这样苦行僧一般的日子，让她迟钝了不少。
她轻咳了一声，商音才回过神来，瞧了她一眼。随即将扫把扔了，跪在地上，恭敬唤了声：“太后。”
“不必多礼。”李眉妩由青玖陪着，进了殿内，商音迟疑了一下，脚步轻巧的一并跟了进来。
“哀家想不到你对先帝还有这般深情。”跪坐在先帝灵牌面前的软垫上，李眉妩漫不经心的同身后的商音着话。
意识到是在问自己，商音自然不敢装死：“太后谬赞了。”
太后讨厌先帝，几乎成了众所周知的秘密。
可商音还是犹豫斟酌了一下，太后这句话到底是何意？
嫉妒？争宠？不至于吧。
凭借对太后一丁点的了解，还是选择直言不讳：“妾身是为了自己。”
商音油然记起昔年自己才得了两回侍寝的会，便被她搅和黄了。如果她心底对先帝有那么一丁点的留恋和怀念，大概是不愿看见别的女人为她在乎的男人牵肠挂肚罢。
想到这里，又坚定了几分决心，继续下去：“就算是为了先帝，一个死人哪儿还值得如此用心？悼念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妾身是实在觉得宫里太过憋闷，借口给先帝守陵好歹自由些，请太后恕罪。”
李眉妩抿唇一笑：“你倒是乖觉。”
随即抬了抬头，目光淡淡扫过四周，愈发喜欢这里的静谧。
“你每日都做什么？”
商音张了张嘴，明显的与青灯古佛为伴，不知道太后想知道什么。
也没有隐瞒：“买买菜，烹烹茶，逛逛街。”
当然有皇家的规矩约束着，她不敢明目张胆的自由。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自由比命重要，脑子活泛的人，总能找到空子钻。
而且在面对生性洒脱的太后，实话比撒谎能逃避罪责的可能性更大。毕竟，这种事一调查就知道，谁又喜欢被人欺骗呢。
李眉妩愕然，从前人人都羡慕自己成了宫斗冠军，如今再看，倒是分不清谁是人生赢家了。
“你倒是悠闲。”
商音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眸子，一副温顺的样子。
欢乐只是她一个人的，尚太嫔的出现，打破了二人的交谈。
“妖妇！”
李眉妩回头的时候，看见尚太嫔在头上插了根胡萝卜，插得头发凌乱的散落在一旁。
还未靠近自己，便被暗卫擒住了腕，扔了出去。
“太后恕罪，尚太嫔疯了有段时日了。”商音对于使太后受惊，总是心有余悸，虽然不是自己的错。
并不是在紫禁城里就是痛苦，为先帝守皇陵就是幸福。不管身处顺境和逆境，都要看有没有让自己过得顺心的能力。
“无妨。”李眉妩看着尚太嫔离去的背影，吩咐了句：“既是不中用了，也不必继续给先帝守陵了，免得丢皇上的家。”
“是。”暗卫请了旨意后，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自然不会下留情。
商太嫔大惊失色，想不到经久未见，太后还是如此雷霆段。
不管尚太嫔是不是装疯，看着着实可怜，连忙替她两句好话：“太后，妾身一人守皇陵，实在太冷清了些。”
不料太后接下来得话，却让她更加惊骇。
“无妨，哀家陪你一块。”
青玖以为主子在笑，连忙劝了句：“主子忘了，冯公公还等着您回去用晚膳呢。”
“是。”李眉妩淡淡道，“吩咐人将大皇子一并请过来。”
从边关给冯初跳的那支舞起，她就想离开宫廷。如今即便她想辅佐皇上，也没有话语权。
晏儿已经离宫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哪怕借着给先帝守陵，出来溜达溜达、呼吸呼吸自由的空气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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